“大明的列祖列宗保佑,这一仗总算是赢了。”满清败绩显露,朱慈烺总算是放下心来。 当看着徐梁率军冲出了战场,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很多人都说,徐梁篡位,是为了权力,暗中找自己串联,希望帮着自己复位。 在朱慈烺看来,说这种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一个渴望权利,贪图富贵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明显已经显露出败绩的战团中,率领将士们亲赴战场厮杀呢? 他若是真的渴望权利和富贵,他应该早早的撤下来,让手下人去拼命才是。 他应该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安全才是。 朱慈烺于这一刻,越发的佩服徐梁,他说过他会比自己做的好,他真的做到了。 千百年后,当有学子打开史书,看到自己禅让的那一刻,心里肯定会非常的佩服吧。 朱慈烺也知道,自己选择禅让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么的难受。 大明传了二百多年的江山,就这样换了姓氏。 但是事实证明,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江山换了姓氏,但是百姓们有福气了。 大明的百姓供养皇族二百多年,皇族也该为他们做些事情了。 曹化淳从前线打听了一番,巾冠都被汗水打湿了。 激动的说道:“爷,这一战咱们赢了。” “速速去将陛下请回来,前线的战事太危险了,既然已经锁定了胜局,就没有必要让他亲身赴险了。”朱慈烺赶忙道。 ******************* 前线的战事依然在继续,反而因为满清的溃败,显得更加激烈起来。 “保持阵型!所有人以我为标准,保持阵型!”王猛大声的呼喊着,但是他发现不仅仅是自己的队伍,就连自己的友军,也没有几个活着。 这个时候,他作为军官,只能发挥军队里的作用,疯狂的收拢身边的部队,别让部队在冲锋中散掉。 至于自己身边的袍泽,只能等战后去祭奠他们的。 王猛心里非常想哭。 因为他战友,家里都有女人和孩子,这一仗他们都战死了,那么家里人怎么办?就算是有朝廷抚恤,可以进忠烈祠,可是家里的天毕竟是没有了啊。 满清虽然被击退了,但是并不是击败。正蓝旗满洲和正白旗汉军虽被割裂成了两块,但主力仍在,而且阵型也没有溃乱。可以算是成功地撤退,脱离战斗,而且显然是要看准机会再发动一次攻势。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就考验的是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了。 一旦明军暴露出丝毫的松懈和懈怠,正蓝旗的巴牙喇肯定会带着马甲冲锋下来,再次进行肉搏。满洲人是渔猎民族,残酷的生存环境让他们悍不惧死,他们虽然不像蒙古人那般擅长骑兵战术,但一样能给步兵造成巨大杀伤。 “陛下!先退回楼车吧。”李岩进带着参谋部护住徐梁的侧翼:“满清看似被割裂成两部,但以我军的战力实在无法各个击破。若是贸然进攻,只会落得被建奴两面夹击的结果。” “先整队,”徐梁道,“李将军不要因为我而失去判断,现在不是遽然后退的时候。” 李岩因为担心徐梁的安危,竟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颇有些羞愧。连忙收拢参谋部所属侍卫、军官,整理阵型。即便是在平时,新军军中也要求双人成排,三人成列,在战场上更是不能有单独行动的游兵。 前敌总指挥高燕很快传来命令,由重新整队的三团换防左翼。接替教导营和预备营,徐徐后撤。 辅兵和民夫在阵列间收罗受伤的战友,用担架抬回后方的战地医院进行治疗。 后撤的战兵也要负责对没有死透的满清补刀。现在战斗没有结束,任何一个没死的建奴都可能带来变数,所以绝对不能留下俘虏。 温旭走在队列中,肩扛长枪。枪头上染的血让红缨凝成一团,随着倾斜的枪杆往下流淌。他轻轻用腰间的匕首在枪杆尾端上刻了两道横杠,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新军兵上阵的记录——两个甲兵。 这回是他作为战士第一次登上战场,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有进无退”。上阵之前的豪言壮语在此刻看来颇为幼稚可笑,不过抹去了激动和恐惧之后。刺杀敌人的感觉还真是很不错。 他听说,老时候的军队在战场上,打败了敌人,会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腰间,到时候领取军功。每逢胜仗,就会看到将士们的战马上,腰间挂满了头颅。 敌人闻风丧胆,吓都能吓死。 ——可惜新军不用人头记功。 温旭有些失望,不过经过数月的训练。他已经深刻明白沙场上阵型的重要性,没有战友在的互相掩护,他就算枪法再好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夺取满清甲兵的性命。突然之间,他又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苦练那么多年的枪棒拳法,竟然还不如预备营操练两个月在沙场上起到的作用大。 “保持阵型。”团长骑马从预备营走过。高声叫道:“立~定!向后~转!” 温旭因为在参谋部不靠谱的行径,被发配到了一线去历练。不过上司考虑到他只是个新人,将他安排到了预备部队,就是怕他这种人才出事儿。 谁曾想到,战事一起,便是辅兵都要上战场,更不要说他这种预备役。 不过温旭却也没给参谋部的老家伙们丢脸,这一仗打的精彩,手刃两人,砍伤数个满清甲兵,队伍里都挑大拇指俺自己。 听到团长的号令,温旭当即反应过来,高声传令道:“立~定!向后~转!”其他各旗队的队长也纷纷下令,整个预备司方阵很快就停了下来。转向满清。 “战斗准~备!”团长高声喊着,再次通过各旗队长传达下去。 这样虽然会造成命令延迟,但可以帮助新兵逐步鼓号,形成条件反射。像久经战阵的老兵,只要听鼓点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停了。 战兵预备团做好了接敌准备,前面部队方才再按序转向,缓缓撤退。如此反复,总有部队保持迎战姿态,也让满清不敢轻易进攻。 火炮阵地前移了将近半里地,巩固大军占领的战场空间。新军军也调整好了各部轮替,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刀盾手,战损接近百分之四十,已经被换到了后面。 各部工兵上前建立简易工事,准备应对满清地再次进攻。 黄芪站在本部阵前,脸上被带着满清的血迹。他抬头看了看日头,距离下山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再打一阵。若是能够拖着满清,不让他们合兵一处,安营扎寨,今天大可打一场夜战,彻底将这支满清击溃。 ——不过连陛下都带着预备营上阵了,恐怕兵力还是不足。二团、三团也真是吃素的!还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黄芪心中无奈,如果刚才能有援兵过来,满清兵肯定是要溃败的。他举起千里镜,来回巡视着远处的满清兵。经过一番血战,他们也正在整队休息,也不知是纪律涣散还是不将明兵放在眼里,正白旗的阵列里竟然还有人放下了火铳。 突然,黄芪看到几个黑点从敌阵中冲了出来,闹得一阵鸡飞狗跳。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个黑点,等近了些方才看清,那是三匹惊马。 不对!马上有人! 随着马匹疾驰,千里镜中已经可以看到马背上匍匐了一名兵士,头戴明盔,身穿锁子罩甲,后背上还插了两支箭。在他跑过之后,正白旗里的火铳手纷纷举枪射击,像是没有沾边。 ——这什么人?常山赵子龙?就这么从敌阵里冲出来了! 黄芪啧啧感叹。 马背上那人显然骑术极好,在骏马奔驰中,竟然还能足不点地飞身换马。看来背上插着的两支箭,对他并没有造成伤害。 正白旗中又飞出几骑,显然是去追那人的。 “准备接应!”黄芪高声喊道,“二营准备战斗,起鼓,前进!通报高燕将军。” 只是一个骑士,很快就引来了整个战列面的调动。昂扬的军鼓声让建奴追兵心生畏惧,马速也没有提到最快,最终在战场中间打了个转,又退了回去。 那骑士一头冲到第二司的阵前,翻身下马,带起一团浮尘。 “主官是哪位?”那骑士站起身,看了一眼黄芪的军衔,高声叫道。 黄芪也看了一眼这骑士军衔,竟是与他平级。想到此人骑术了得,或许是骑兵团某部的千总。 “某乃新军一团中校营长黄芪,来者何人!”黄芪纵马上前。 “某骑兵团上校参谋长张天浩,有紧急军情交予新军一团营指挥官燕下将军。”骑士朗声应道。 “参谋?”黄芪颇为诧异:参谋的骑术都这么了得!看来骑兵团在平度州闭关修炼还真有用。他道:“请上马,随我来。” 张天浩飘然上马,动作轻盈潇洒,引得战兵们纷纷仰视。 高燕很快见到了这个引起两军骚动的骑士,同时也拿到了这骑士送来的军情。那是封在硬纸壳信封里的一张密码通报,按照约定的秘字典对应翻译之后,高燕方才知道这是骑兵团已经运动到位,将在下午四时许向正蓝旗满洲发动进攻,希望新军一团配合作战。 一辆老式的四轮车驮着两丈高的望楼缓缓向前。从战国时代至今,这种战场工具两千年来都没有变化,无声地诉说着华夏民族的战争底蕴。 徐梁早高燕一步到了望楼,下马坐在了藤椅上,轻轻抖了抖发酸的大腿内侧肌肉。高燕很快也打马过来,远远看到徐梁的身影,翻身下马,大步朝前走了两步,膝盖一软,人已经跪下去了。 “末将无能破敌,竟累陛下亲冒矢石,身处凶险之境,罪该万死!”高燕头垂得很低,心中悔恨溢于言表。 徐梁上前扶起高燕,宽慰道:“满清以众击我,我军能杀退起精锐突袭,已是不易了。我虽为皇帝,但也是新军军的创立之人,亲冒矢石是理所当然之事,将军何罪之有?” 高燕也不做小女儿姿态,取出骑兵团的密报,双手呈上:“陛下,骑兵团已经到了攻击位置,下午四时许将对正蓝旗进行突袭。” 徐梁看了看天色,欣然道:“破敌在此一举,让战士先喝口水,等会两相夹击……” 徐梁话音未落,就被火炮的轰鸣声打断了。高燕攀着竹梯登上望楼,凭高眺望,原来是正蓝旗和正白旗想要合并一处,被列阵在前的火炮轰开了。 在冷兵器时代,单位区域内的火力密集程度直接影响战场态势,影响力绝非壹加壹等于二那么简单,有时候只是增加一个千人队,取得的战果和优势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也就不难理解正蓝旗和正白旗合兵一处的试探。 而且碍于战场地形,如果两旗想回避火炮的攻击,只能大幅度撤退,但是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明军绝不可能看着他们撤离之后重新整队来攻。一旦满清前锋后撤,明军就会死死咬住,直到将两旗逼到滹沱河边。 “北面地形扭曲。还有土山断层,就算合兵之后,阵型如何展开!”石廷柱受到了巴哈纳让他绕道北面,避开火炮与正蓝旗合兵的命令,大为光火。 梅勒章京上前道:“主子,我部注重火器,怯于肉搏。若是不与觉罗巴哈纳合兵,恐怕会被尼堪们当软柿子捏。要不然。咱们再冲一回,说不定这次就能冲过去了。” 石廷柱眉头皱得极深,道:“火炮轰击之下,队列肯定要散,这时候若是明军冲杀上来,哪里还能幸免?依我看,还是得先命人沿河去收罗渡船,想办法渡河才行。” “可要知会觉罗巴哈纳大人?”梅勒章京问道。 “跟他说一声吧,他要是不肯走,咱们就自己走!”石廷柱重重踩了踩脚下的泥地。仍在揪心之前那个闯过兵阵的明军。很显然那明军是个信使,从他来的方向可见有一支明军就在整个南路军的东面。若是再不离开这个险地,等两军汇合,想走也来不及了。 而且这支明军竟然如此骁勇善战,简直就像是浑河之战中的川浙兵! 石廷柱回想起当年的辽左血战。心中不免一阵发虚。他旋即又安慰自己:当年川浙兵一一万之众对抗数万八旗,如今这支兵虽然骁勇,但也不过是与两旗打了个平手,占了些便宜而已,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他们人马不多,不会主动来打咱……”石廷柱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悠扬浑厚的孛罗声响,心中一颤,连忙道:“怎么回事!” “报~!主子!明军杀过来了!”石廷柱的戈什哈飞奔过来,跪在石廷柱面前。 “那还等什么!列阵迎敌!”石廷柱大惊,连忙下令,又吼道:“我的马呢!马呢!” “在您身后,主子……” …… 各营都有怀表,作为战略物资随营行进。这些从西洋买来的奢侈品,对于分兵合击,协同作战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然而有个很致命的缺陷,直到下达全军作战命令方才暴露出来。 不准时! 座钟静置在家中的时候,每天的误差不过一分钟左右,完全可以被容忍。然而它在颠簸之后,时间误差就大得多了。而作为独一份的计时器,根本无从校对。这就导致每台钟的时间会有少则半小时、多则数小时的误差。 徐梁因为比较在意时间,每天正午都要派人根据日晷进行校时,误差能控制在五分钟以内。 火炮被推到了阵前,轰轰烈烈掀开了进攻的序幕。 正蓝旗的甲兵驱赶着包衣阿哈和民夫,冲向明军的炮兵阵地,在甲兵的督战下冒死闯进了虎蹲炮的射程范围,瞬间被装满铁子的霰弹打得晕头转向。 进军的步鼓响起,新军一团列阵前冲,越过炮兵阵地,与冲上来的正蓝旗碰撞一团。身穿重甲的藤牌手和圆盾手,在战斗力上对应于满洲的巴牙喇和甲兵之间,碰到那些身无护甲的包衣阿哈,如同沸水泼冰,瞬间穿透而过。 “巴牙喇!马甲!冲上去!”巴哈纳急道:“杀光他们!” 巴牙喇和马甲手持可以一刀斩断马首的大刀,集结起来,放开马力,朝明军阵前冲了上去。甲兵们纷纷闪避,让这些精于战阵的悍勇老卒上前破阵。 三团总部调上了临时加了重甲的长枪手在前,组成枪阵,指向冲上来的骑兵。一丈四尺长的长枪,如同刺猬身上的锐刺,密密麻麻。逼着冲上来的马兵不得不在阵前调转马头,老大不甘心地回旋射箭,希望能够敲开明军阵型。 “切进去!”巴哈纳见状,心中不耐,舞动着大刀,带着自己的戈什哈朝阵前冲去。 戈什哈是这些满洲贵族的亲兵,非但战技超群,更是对主将忠心耿耿。他们与巴牙喇的区别只在于,巴牙喇属于“公中”的兵,而戈什哈是将领的私兵。这些私兵很快展现出了不逊于巴牙喇的攻击力,在三团总部的防线上重重一锤。 那营长传令转换防御阵型,不再进取,只是以为稳固防御为主。 高燕的将旗一路冲到了战场中段,亲自坐镇二团总部,指挥二部以下司局控制进攻速度。渐渐拉开与三千总部的距离,同时又要缓于第一千总部。 一团总部以刀盾手为阵头,如同尖刀一般刺入正蓝旗的阵列之中,不遗余力地向前硬冲。燧发枪局游走在坦克司外侧,以饱和攻击的方式对正蓝旗进行攻击,每当正蓝旗的甲兵被打得不得不冲向燧发枪局,坦克司和更外侧的战兵预备司就会两面夹击,挡住满清的进攻。 战兵预备司同时也要防范在大军右翼的正白旗汉军,只是他们并没有出动。这无疑是见死不救,但对于新军一团来说,正白旗晚一分钟投入战场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石廷柱那只猪!为什么还不攻击!”巴哈纳没有占到便宜,退回阵后,遥遥看到正白旗的固山旗、甲喇旗并没有动,不由大怒。 石廷柱骑在马上,已经没有了拯救巴哈纳的意图。他指着明军的阵列对副手梅勒章京道:“这支明军十分凶悍,咱们就算冲上去也赢不了。而且,你看,巴哈纳已经被明军包住了,再不撤退,又要被明军从侧翼袭破了。” “主子,咱们若是坐视不理,恐怕回去不好交代。”梅勒章京纠结道。 “谁说咱们坐视不理了?”石廷柱没好气道:“传令!让阿哈冲一冲阵,敢退步者,斩!” 麻木的奴隶衣衫不整,在甲兵大刀的威胁之下,取了自己的武器往前冲阵。有些人好些,总算用的还是铁器;有些人却只有一根木棒槌,自己都不相信能用这种武器,或者说是农具,打破明军的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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