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负责京城日常治安的小官吏,就算遇到命案,都是移交刑部或者大理寺。恒亲王被杀,京城轰动,当时刑部、大理寺都跟进了,声势浩大。哪知道过了两天,情况就急转直下,现在只剩京兆尹负责。本来已经抓了冯润、冯贺两人,准备审问的,谁知道冯润居然自称是凶手,还自杀了,而恒亲王,原本就得罪了很多人,京兆尹想找点什么证据,都是阻力重重,搞得孟大人有点心灰意冷。
师爷凑近孟大人,小声说:“大人,你何必烦恼。既然冯润承认是凶手,还有认罪状,不如就此了结此案?”
“了结此案?怕是不太好吧?”孟大人望着师爷,实质上心里是蠢蠢欲动的。
“大人,现在有人认罪了,还有认罪状,这不就已经抓到凶手了吗?大人何苦还要费神追查?恒亲王这些年闯下的祸、做的坏事,杀的人,早已经惹起民怨,不见皇上没有下旨严查吗?我们这些做小的,自然就是多一事不如小一事了,大人,你说对吗?”
孟大人只是捻着长须,说:“容我回去再想想……”
这只是他的托辞,他可不想管恒亲王这个烂摊子。师爷说得对,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大人,既然凶手已经定,那牢狱里关着的冯贺,是否可以洗脱罪名,放归回府了吧?毕竟,他是镇北大将军的侄子……”
镇北大将军威名赫赫,位高权重,孟大人当然不能得罪。
他说:“师爷的建议甚有道理,待我上书皇上,陈述案情,再由皇上定夺吧。”
他只是办事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皇上,要不要放冯贺,就得看皇上的旨意了。
立秋已过,虽然树叶还绿得很,但是天气已经转凉了,并且刮了起风。
真是应了“多事之秋”之意。
恒亲王府灭门惨案一事,京城人尽皆知,虽说老百姓们暗地里拍手称快,说上天终于开眼,收拾了恒亲王这个恶魔。而那些女儿被恒亲王折磨死的人家,更是额首称庆。但是毕竟,恒亲王是皇亲国戚,更是皇上宠信的弟弟,尽管大家心里痛快,却也不敢声张。
听说冯家大少爷和三小姐涉及此案,被关进了大牢,大家都争相打探着此事的结果。
没想到这一日,突然传起消息来,说冯家三小姐,在牢中用自己的腰带悬梁自尽了。临死之前留下血书,说她恨恒亲王始乱终弃,败坏她的名节,就买通杀手,刺杀了恒亲王。既然恒亲王已死,她自知罪行深重,怕拖累家人,便自绝于世。
这个消息出来后,人们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原先冯润未婚先孕,被人讥讽不守妇道,有失礼节。可如今她死了,人们竟然不责骂她,反而称赞她是个个性鲜明的女子,有仇必报。
于是,之前的关于冯贺是凶手的流言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失了,而对于冯府和冯贺的怀疑,更是从此洗清了。
虽然冯润死得有些蹊跷,也曾有官员对此发出异议,但是皇上并不想就此再查下去,于是,此案,就算了解了。
冯老夫人因为冯润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极为痛恨,不愿意冯润的尸首入葬冯家祖坟。冯远伯懒得理会,大夫人只能强忍着悲痛,去牢狱收拾冯润的尸体,安葬在了城郊的一处山脚下。
这日天清气朗,冯润带上杜鹃出门,打算到街上店铺添置些物料。
刚走到门口,忽然间,一个人影从外面缓缓走过。
冯浅一眼看清楚,那是冯贺。
冯贺给冯浅的印象,一直都是倨傲的、漠然的,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可是此刻的冯贺,干净的下巴长出了胡子,脸色憔悴,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有些地方还破了,整个人活脱一个难民模样。
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依旧有着尖锐的、锋利的光芒。
他看见冯浅的时候,目光似乎要把冯浅砍成十块八块。
“大哥,你可回来了?”冯浅似乎欢喜地问,“听说你一直关在大牢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冯贺的唇边,扯出一丝阴恻恻的冷意:“二妹,你应该没想到我能回来吧?”
“怎么会?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我可是盼望着大哥无罪归来。可惜啊,三妹妹真是傻,她再恨恒亲王,也不要把恒亲王给杀了啊,不仅王妃的头衔被褫夺了,连带自己也不能葬入祖坟,连累了家人。但愿不要连累大伯父和大哥的仕途才好。”
她说的话,看似关心着冯贺,实际上,句句如刀,一下一下地刺在了冯贺心上。
冯贺的心头在滴血,但是,经历过了牢狱之灾、丧妹之痛后,他变得更加阴沉。
“多谢二妹的关心。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情,你到底做了什么。希望二妹日后都那么幸运。”冯贺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里,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冯浅神色不变,淡淡道:“那就看大哥,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她就缓步走下台阶,说:“杜鹃,咱们走!”
冯贺看着冯浅的背影,眼光凝聚,越加狠厉。
冯浅去的是绸缎铺子,她打算为自己扯一身衣裳。
自从二夫人提出分家,因为冯老夫人的晕倒,加上后来冯润的自杀,事情太多导致分家暂时搁置了,但是,大房二房已经势成水火,也隐隐有分开的意图。而大夫人恨极冯浅,找个由头,扣起了冯浅院子里的开支,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冯浅来找她闹,她就豁出去,借个不敬长辈的由头,打死冯浅。
可冯浅压根就没闹,淡然地接受了这个局面。
反正上次皇上给了很多赏赐,她手里银子多的是,养一个院子里的丫鬟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