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以及来自蜀郡的众大汉们负责断后,在围墙内一切就绪的前提下,再释放几枚烟雾弹,然后轻轻地关上大门,不带走一丝留恋。
……
陈政与魏无忌匆匆话别,也是各有一番伤感和不舍涌上心头。
出来后才知道,这处围墙围起的地方,就位于关押芒卯的那个地牢之上,大门外的一道濠沟内,散布着零零星星的骨骸。
芒卯兴奋地坐在车外,眼睛里哪怕是看到一棵小草、一朵小花,都是那么的充满惊喜。
临近正午,马车外依稀可见的几处院落里升起袅袅炊烟,在这人间烟火的映衬下,天地间呈现出一派与血腥杀戮毫不相干的祥和气象。
走进人流熙攘的街道,芒卯站在马车的车厢外高喊:“老子回来了!哈哈哈哈!老子又回来了!”然后指着车外经过的百姓:“尔等可还记得老夫?老夫便是你们的司徒大人芒卯是也。”
百姓中时而传来低声窃语。
“芒卯?谁呀?”
“不认识。这人有病吧?”
“司徒大人?没听说过这个人呢?”
“魏国有这个人吗?”
芒卯却不甘心,只见他跳下马车,抓住路边一个老者,连珠炮般追问道:“你,好好想想,十多年前,我,芒卯,司徒大人…”
那老者仔细辨认了片刻,除了一脸无辜和茫然,再无任何表情。
芒卯一连抓住七八个年纪稍长的百姓,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乎,随着芒卯怀中一个金饼子悄悄转移到了另一人的怀中,以及低声嘱托的片言只语过后,终于有一位路边的老者敞开了心扉。
“芒卯?你就是当年那位司徒大人芒卯?哎呀呀!记得!当然记得!”老者对着马车车厢里探头出来的几人异常肯定道:“我们这位司徒大人在魏国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人皆知、老少皆宜,哦不对,老少通吃,也不对,老少…,老少啥来着?对!老少爷们儿都认得。”
芒卯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刚要开口谦虚几句,那老者用胳膊肘捅了捅这位魏国前司徒大人,窃窃私语道:“我说,差不多了吧?再说下去,一个金饼子可就不…”
又一个金饼子瞬间移位。
“够意思!”老者也不含糊,振臂一呼过后,从两旁的屋舍里涌出一群奇形怪状的男女老少。
芒卯顿时眼前一亮!
“父老乡亲们听着,站在我眼前这位,就是咱们魏国响当当的司徒大人芒…,芒…”
“卯”。芒卯低声提醒道。
“对!芒卯。大家该不该表示表示?”
现场响起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芒卯回身站在马车上,朗声道:“魏国的父老乡亲们,这十多年里,你们吃苦啦!从今往后,你们不要再相信魏王说的话。给他当狗的人才能活着,不给他当狗的人都被他当成了狗,想关就关,想杀就杀。这个魏王为了自己青史留名,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喂他个王八!”
整条街上的百姓一闪之间都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几片树叶从孤零零的马车车顶飘过。
……
来到位于大梁城南的一处老宅,芒卯伸手推开并不显眼的大门,隔着杂草丛生的院落,里面也只剩下了一幅残垣断壁的破败之象。
邹衍和徐福在门外马车上等候,芒卯领着陈政和李牧进了院子。
芒卯甚是怀念地向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张望一番,脑海中浮现着数不尽的悠悠往事。
“千石哥,你说的金子可是在那棵树下?”陈政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着便走了过去。
“慢着!”芒卯急忙挥手制止。
原来,那棵歪脖子树下暗藏着机关,只要有人走到树下,便会触动一个两米见方的翻板,下面是足有五米深的陷阱。
芒卯打开覆盖着伪装的翻板,陈政和李牧走过去向下一看,坑底除了一个已被开启的空箱子,竟有两具尸体和几具白骨,两具尸体分明是大牢里期冀一夜暴富的两个看守。只见那两人即使已经魂归天外,依然保持着相互间你撕我咬、不共戴天的动作,两人的怀里都鼓囊囊、沉甸甸,装着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财富”。
“呵呵!”芒卯轻笑道:“老弟,你以为老夫这十多年就靠着人肉活到今日吗?”
“难道,他们都是大牢的看守,因为没有给您老送外卖,所以被骗到了这里?”
“外卖是何物?他们不给老夫从外面夹带吃的,那就不是他们死,便是老夫亡了。哈哈哈哈!”
“那不还是外卖嘛!”
芒卯纵深跳到坑底,将一个看守的衣服脱下,包裹住金子后系在腰间,接着将空箱子搬开,在下面又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是一条带钩的锁链。
“让开!”
芒卯将手中锁链旋转了几下,猛地向坑外的歪脖子树上甩去…
在李牧的帮助下,芒卯顺利爬出坑外。
“千石哥,你可够损的,坑里那几位若是睁开眼看见你就这么爬上来,还不当场再气死过去。”
“哈哈哈哈!”芒卯笑道:“人都有一死,无非早晚而已。若想在这世上活得长久,即使是当个好人,也要有比坏人更厉害的手段,只不过那些手段不轻易用,也不用在好人身上罢了。那些被坏人害得凄凄惨惨、毫无还手之力的好人,若是被坏人早早害死,还如何当好人呢?”
陈政一笑:“这么说,所谓好人,不只是心存善念,还要有反制坏人的心机和能力,如此,好人才能看着坏人如何恶贯满盈、被天收去,好人也才能长命百岁、笑到最后了。哈哈哈哈!”
临出门时,陈政回头看了看院中那棵歪脖子树,不禁摇头叹息一声。
上了马车,邹衍笑道:“吕老弟因何惆怅呢?”
“唉!人生犹如大梦一场。世间多少人都是整日里痴人说梦、喋喋不休,惶惶然不可终日,当王者念念不忘什么宏图霸业,当官者魂牵梦绕什么位极人臣,贫贱者日思夜想什么妻荣子贵,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就算是当个天子,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的,也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邹衍手捻胡须道:“吕老弟所言未免悲观了些。人生百年,当自强不息、鹰击长空。凡成大事者,必求大学问,必经大挫折,必在阅人无数中感受人情冷暖、人心叵测,人脸看多了才知美丑,人言听多了才知真假,人心看多了才知善恶,顺境只会教人愚蠢,逆境才会使人精进。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世间满眼权贵财货之人,皆是鼠目寸光的肤浅善变之人罢了,实不足道哉。人生所求者,唯感悟天地宇宙之大道,与天地同心,布大道于天下耳。吕老弟富有千金,若是挥金如土、花天酒地,无非是与那些狐朋狗友整日为伍,其命则如草芥也。如今老弟历经磨砺、百感交集,虽仍是若存若亡,却要得失两忘、迷中不迷,天佑老弟,大器可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