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宦者令没有当说书先生真是屈了才了,在将近半个时辰的“话说又话说”中,魏圉,也就是当今这位魏王,从人家在娘胎里时,王宫内外就被七彩祥云时时笼罩,呱呱坠地时,不但天上的龙都前来看热闹,连地底下的蚯蚓、老百姓肚子里的蛔虫,反正跟龙长得差不多的动物,都想尽一切办法围拢在王宫周围扭动腰肢、欢呼雀跃。尤其需要强调的是,人家自启蒙教育初期,就表现出了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本领,当年老魏王请来的老学究们不知多少人都自愿放弃高薪主动离职,以免耽误了这位天赋异禀的小王子的光明前途、大好前程。在多动症高发的年龄段时,人家小王子和同父异母的魏无忌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下河抓泥鳅,一起偷过不知谁家院子里的鸡,神奇的是,小王子拿回来鸟蛋、抓回来泥鳅、拎回来鸡时,身上不但没有伤而且干干净净的,相反,两手空空的魏无忌却是一身脏兮兮、时常挂着彩,从这一点似乎证明,同父的遗传因素并不代表什么,异母的遗传基因更能说明一切。人家老魏王在世时,每次召开御前军事会议都把小王子放在腿上,虽然腿是被尿湿了很多次,但这个从娃娃抓起的军事天才培养计划似乎没有被辜负,从小王子手指地图的大放厥词、胡言乱语中,老魏王提着鼻子细细品味之下,还是嗅出了一股天下第一军事家、政治家和湿人的浓烈味道。另外不得不提的是,这位小王子从小的课堂作业以及家庭作业都是笔法清秀、文采飞扬,一看就有上辈子带过来的几十年功力,然而,魏无忌的作业却是相形见拙、黯然失色。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老魏王在确定国家接班人的问题上是无比英明,上合了天意,下应了民心。在魏圉的身上,充分证明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的所言非虚、无比正确。
囚犯和兵士们都听得如痴如醉、好不过瘾,说到关键处,文稿上用括号注明的“此处有掌声”,应当修改为“此处有雷鸣般的掌声”。
西边的天空渲染着一抹余晖,红彤彤的太阳没有了刺眼的光芒,显得有些慵懒和倦意。
突然,大门外传来嘈杂的喧沸声,宦者令起身从人群当中走出来,示意大家不要激动,一定是魏王赏赐的金子到了。
宦者令打开围墙的大门,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位将军,后面满是手持弓箭的兵士。
黑压压的兵士进入大门后,自大门两旁站了足有三排,一个个手持弓箭,背上的箭囊里插满了箭羽。
骑在马上的将军示意两个兵士将大门紧闭,接着一脸肃穆地抬起右手。
横列在第一排的兵士瞬间拉满弓弦,箭头对准围墙内的众多囚犯和兵士,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后面两排的兵士们从背上的箭囊内取出一支箭矢,轻轻地将其搭在了弓弦上。
宦者令走到那位将军马前,面带疑惑道:“客将军,这是何意?”
那将军坐在马背上却不答话,拔出佩剑向前一指,厉声道:“奉王令,杀!”
交替迸发的箭矢宣泄而出,围坐在一起的囚犯和兵士们有的被射中脖颈,有的被穿透胸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渐渐平息,现场如凝固般呈现出令人窒息的安静。
弓箭手们将弓斜挎在身上,一个个拔出佩剑向前走去,依次在围墙内的所有尸体身上举剑下落,锋利的剑刃激起一道道血柱。
当围墙内燃起熊熊大火,空气中除了阵阵浓重的烟雾,还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宦者令的眼瞳中闪动着火光,在这火光深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神奇的是,本已逃出围墙的嫪毐甩动着双臂出现在大门外,只见他隔着门缝向里面上上下下张望一番,再转过头来拼命奔跑时,裤裆上已湿了一片。
……
将围墙内外的情景倒放:嫪毐倒退着消失在围墙外…,围墙内升起的浓烟缓缓回落…,一支支夺命的箭矢飞回到弓弦上…,伴随着关闭中的大门,众多兵士倒退着消失在门外…,围拢在一起的囚犯和兵士们各自散落开来、倒在地上…,魏圉再次趴在宦者令身上…
时光返回到围墙内的烟雾缭绕之时。
大梁城北门外,斜阳似火,草木葱茏,陈政与芒卯拱手话别,相约江湖再见!
陈政等人与巴清和蜀郡大汉们会合后,向北行出数里,忽听后面有人呼喊。
徐福停下马车,陈政跳出车厢举目眺望,一辆看着颇为寻常的马车急匆匆追了上来。
离近看时,持鞭驾车的乃是侯嬴。
待马车停下,看着满头大汗的侯嬴,陈政刚要上前询问缘由,魏无忌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突然出现在陈政面前。
“信…,哦不,无忌老弟,你怎么…”
“大哥在城中受苦多日,若是如此一身穿着回到邯郸,我那姐夫不知要如何怪罪小弟!”魏无忌说着,将包袱递到了陈政手中。
陈政低头看时,原本就略显寒酸的衣服已是残破不堪、血迹斑斑,自内心涌出的泪水在陈政的眼眶中闪动了几下,又被强忍了回去。
打开包袱,除了一身衣物,里面竟有一卷竹简。
将竹简渐次打开,一行行篆书小字映入眼帘:
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居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陈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
……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可得闻乎?”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旌旗烦乱,人马数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诸侯未会,君臣未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匈匈,欲前不能,欲去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
……
陈政手拿竹简不解道:“这是…?”
“哈哈哈哈!”魏无忌笑道:“此乃《吴子·料敌》也,吕大哥不妨闲来一读。”
“我只是一介商贾,何来读此呢?”
“吕老弟何必过谦。”坐在旁边马车里的邹衍掀开车厢的帘子,一脸轻松道:“所谓世事难料。信陵君对老弟如此情深义重,若是推却不受,岂不有违天意人心?!哈哈哈哈!”
“老弟能冒险赶来送我,哥哥已是感激不尽。如此,我拿什么回赠老弟呢?”陈政在怀里摸了摸,掏出黄金路牌儿递向魏无忌。
“大哥何出此言?!哥哥若将此物回赠与我,岂不折煞了小弟?!”
“那…,这…”陈政一脸无奈。
巴清跳到陈政和魏无忌面前,喜笑颜开道:“信陵君,你不是说吕大哥会唱什么粤语歌嘛!你们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日再见,不如教吕大哥以歌相赠,我等也好一饱耳福撒!”
陈政急忙将竹简卷起,拿起包袱里的衣物。
“还是换上衣服赶路要紧!”
……
茫茫天地间,一阵微风中隐隐传来歌声: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人生如梦,梦里辗转吉凶。寻乐不堪苦困,未识苦与乐同。天造之材皆有其用,振翅高飞无须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