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季珏怔愣过后便笑起来, 毫无阴霾的样子,“何小姐这么有兴致吗?”
何诗晴脸都快绿了,僵硬地说:“正好碰到了, 就叙叙旧。”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付喻宁, 是想让喻宁出丑,把婚前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事借着这些太太们的口传出去,最好能在傅景时心里留个坎儿。要是能让傅景时发怒进而对喻宁做些什么, 那就更好了。
但这不代表她想当着心上人的面, 追忆喻宁和心上人的恋爱往事。
——这不是往她自己心上戳刀子吗?!
季珏闻言,笑容愈发灿烂虚假, 温文和善地说:“何小姐说的是, 现在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平常大半年也见不到一面。难为何小姐还记挂着我和宁宁的事,特地来帮忙回忆,我不听岂不是辜负了何小姐的美意?”
这句“大半年也见不到一面”可不就是在暗讽他们和何诗晴的关系根本不怎么样, 基本互不联系, 怎么何诗晴反倒打着回忆过去的旗号跳出来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 这一番话听下来脸色精彩各异, 互相之间对了个眼神, 好险没笑出声来。
孟太太往旁边使了个眼色, 身形灵活地迅速挪了两个身位:“季少别光站着, 一起坐下吧。”
这倒不是孟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是站在喻宁这边的, 同为女性,最知道这类谣言会对女人产生什么样的伤害和后患。
既然喻宁表现得大大方方、季珏的表现也不像是来添柴加火的,不如直接邀请季珏坐下来, 当场把这谣言澄清了。
季珏:“多谢孟太太。”
他当真就坐下了。
喻宁在他左手边。
两人正好面对着何诗晴, 一个云淡风轻, 一个笑意盈盈。
何诗晴:“……”
喻宁手剥瓜子也是一项绝技,动作利落轻巧,对着壳身一捻就能脱出完整的瓜子仁。
季珏看她吃得专心致志,如玉的指尖掠过唇畔,红与白两色相撞,一触即分。他嗓间莫名生出痒意,声音低了些:“瓜子这么好吃吗?”
“嗯。”
喻宁漫不经心地答,“挺好吃的。”
季珏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喻宁给他递瓜子。
她肯定还在生自己的气。
季珏并不恼,招来侍应生:“再送碟瓜子过来。”
“好的,请您稍等。”
侍应生心说奇了怪了,今天这场寿宴怎么都爱嗑瓜子。
这是什么有钱人的新风尚吗?
何诗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喻宁这么对他,他却仍然包容,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对自己就那么不假辞色。
凭什么?
俗话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何诗晴火上心头,也顾不上什么难看羞窘,脱口而出:“以前上学你不是还和季珏分过一瓶饮料么?怎么现在连点瓜子都不愿意分给他?”
喻宁剥瓜子的动作停下,兴致勃勃地看向何诗晴:“还有这种事呢?”
系统:【确实有这么回事,这还作为男主的回忆多次出现过。每次一回忆,满屏幕都是少年少女春心萌动的粉红泡泡!】
何诗晴:“?”
季珏沉下脸:“那是我打球的时候不小心喝错了水。”
他正视着何诗晴,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没记错的话,何小姐高中时和我们并不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这点细枝末节、以讹传讹的事,你都能记这么多年?”
喻宁考究地说:“或许她很想喝那瓶饮料?”
“我才不想喝!”
何诗晴在暴走的边缘反复横跳,“小时候的事你们可以颠倒黑白,那两个月前出国的事你们又怎么解释?”
喻宁诚恳发问:“你没出过国吗?”
“噗——”
江曜骞假装在看着别处,端着杯酒装模作样,实则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到这句属实是绷不住了,破防笑了出来。
这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整齐划一地投向了他。
“抱歉。”
江曜骞举了举左手,还未开口就带了三分笑意,让人生不出恶感来,“无意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加入各位,一起旁听?”
“当然。”
喻宁往旁边蹭了蹭,拍了下她和季珏之间空出来的位置,“这里还有空位。”
江曜骞:“……”
季珏:“……”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里写满了“荒谬”二字。
季珏打算往喻宁那边靠,大不了让江曜骞坐自己身边。
江曜骞同一时间想到了季珏可能的打算,长腿一跨,迅速侧着身子坐在了空位上——成功插在了喻宁和季珏中间,把两人隔开得严严实实。
季珏:“……”
你有病吧?
季珏微笑地看着江曜骞:“江三少好身手。”
江曜骞笑眯眯的:“季四少过奖了。”
在场诸位太太们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连大动作都不敢有,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只能和身边人拼命的挤眉弄眼:
这是我免费坐在这里就能听的吗?
好刺激!!
怎么江三少也掺和进来了?
天呐我们今晚走出这个门是不是就要被灭口了?
“咔擦——”
清脆短促的一声响。
喻宁淡定地咬开瓜子壳,见众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她面不改色地说:“这个有点难剥。”
“……”
太太们看她的眼神陡然变了,充满了无尽的敬意与震撼,甚至还有几分求知欲。
傅太太——不,喻小姐!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啊!
喻宁施施然扫了眼何诗晴:“何小姐怎么不继续说了?”
何诗晴被打乱了阵脚,组织好的话七零八落,只能色厉内荏地冷笑:“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存在的事实也能被你们红口白牙地颠倒。不过你也就现在能嘴硬一会儿了,要是让傅少知道这些,还不知道你要怎么编谎话解释呢!”
侍应生看这边又加了一个人,连忙又端了瓜子过来,正放到江曜骞面前:“您请慢用。”
江曜骞:“?”
江曜骞想起了上次拍卖会的情景,心领神会地拿起瓜子,边看戏边磕。
何诗晴:“…………”
烦死了!
这些人为什么都在嗑瓜子!
何诗晴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好几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每次全力出击,不是有人打岔,就是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导致她胸腔里的那股气越来越膨胀,看什么都不顺眼,呼吸起伏不稳。
喻宁了然颔首:“你不说,那我就说了。”
太太们:“?”
喻小姐,未免勇过头了吧?
喻宁让系统调出了相关记载,照本宣科:“九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季珏,是在一个喷泉水池边,他在玩魔方,不论怎么打乱都能还原;十三岁的时候我们上了同一所初中,季珏是新生致辞代表,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他学习用功,从不浪费时间,却会帮我补习;高中时我们不仅同校,还是同班,一起上学放学,连演话剧都被凑成一对……”季珏怔怔地听着,目露感动:原来她都记得……
这些讲述顷刻就将他带回青春年少,那些无力掌控、拼命表现以求留在季家的日子,并不全是暗无天日的昏暗。
他少时的每一个节点,都有喻宁相伴。
“——但是。”
喻宁话锋一转,直视着何诗晴,“青梅竹马,多年感情,为什么我就是没和季珏在一起?”
众人醍醐灌顶:
是啊。
感情好成这样,要能在一起早就结婚了,怎么就没有呢?
何诗晴听喻宁亲口说这些回忆,心都要滴血了,口不择言地说:“因为你爱慕虚荣!为了钱出卖了自己的婚姻!”
说完她就意识到这话没什么攻击力,应该直接说成是喻宁攀附傅景时、出卖了季珏。
正想补救。
谁知道喻宁干脆地一点头:
“你说得对。”
何诗晴:“?”
……我说得对?
喻宁伸展左手,无名指上的粉钻将灯光切割成梦幻的色彩,她毫无感情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是语音助手念了一个“哎”字,神色更是平淡无波:“结婚后,我老公早出晚归,事业繁忙;我除了逛街就是打游戏,偶尔和上门美容的人说说话,打发时间。
不管我做什么,老公从来不管我,随便给我张卡就打发了事,刷多少钱他连问都不问一句。你说,这样的婚姻是不是很惨?”
何诗晴:“……???”
喻宁隔着江曜骞,看向季珏:“季珏,你说呢?”
或许别人会以为喻宁是在炫耀,但季珏听过了她对他们往事的追忆,知道了她也多么想回到那段亲密无间的时光。
这些冰冷的金钱根本不足以打动她,她分明是能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
季珏缓缓点头:“我明白。”
江曜骞震惊地转向季珏:“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整段话难道不是妥妥的凡尔赛范本吗?
你这副深情哀伤的表情是走错片场了吧!
季珏没有解释,只是眼神深沉地说:“你不懂。”
江曜骞:“……”
季珏是不是脑子被门挤过?
反观喻宁,她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一副平静从容的样子,说出来活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还是完全不带感情的那种。
江曜骞坐在季珏和喻宁中间,左看看,右看看。
看不懂这世界。
也看不懂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江曜骞素日打扮花哨,风流浪荡公子哥的做派,最喜欢在女人面前出风头。这会儿茫然地左顾右盼,活像是弱小无助的鹌鹑。
“扑哧。”
陆知知再三忍耐,还是笑出了声。
被忍笑的陆知知数次掐手臂的陆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