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菜端上桌，周倪还在和她的学弟学妹们说说笑笑。
他们用手语，蒋申看不懂。
他打开手机，点开最上面的联系人。
消息还停在最后那句。和其他人能手舞足蹈说个不停，和他就三言两句。
蒋申脸色一沉。
周倪的手机震动一下。
她摸出手机。
蒋申：【过来。】
周倪扭头看了一眼，他直勾勾盯着她。
她木了木，不想过去。
周围的学生们看出些名堂，也叽叽咕咕催促她。
周倪站起来，和面前的班长党佳月比划：（看着妲妲，帮她要双筷子。）
班长党佳月她看了看不远处座位的蒋申，又看看周倪，点了点头。
她是这一批来花朵咖啡实习的学生中听力状态较好的，在助听器的辅助下，她基本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交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学校的时候，她是班长。
周倪慢吞吞靠了过去，和蒋申坐在同一个桌子上。
前菜摆放在她面前，服务生介绍食材和料理方式，她听不见。
“不用介绍了。”蒋申对侍者说，“我开车，餐酒给这位女士倒就可以了。”
周倪的手边多一个小碟子，和一杯她不知道是什么的酒水。
说是吃饭，但蒋申并不用心。
高档餐厅，名贵食材，每一道菜肴都是周倪没有体会过的滋味。蒋申的视线在她身上，又移到其他地方，酒杯酒水不停变化，不同款式的杯子放下一次，他的神色就变化一次。
他几乎没吃东西。
周倪注意到了，她垂着头，判断着是不是因为下毒的经历。她没有理由询问，蒋申没有提起，她就配合着装作不知道。
直到又一次加餐后，蒋申站了起来。
周倪抬头看他。
“我去洗手间。”蒋申胡乱扯个理由。
他极少在外面用餐。本来觉得没事，可谁能想到这破意大利菜搭配这么多不同的酒。
开餐馆快比他开会所的杯子多了。
他离开了片刻，又回到大厅，沿着过道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又给聚集的学生们加了一次菜，结结实实把点餐吃成了自助餐。
结束的时候，蒋申的朋友亲自出来帮忙结账。
“吃个饭真费劲。”单子打到能够卷起，蒋申拉开小票看了一眼数字，没什么表情。
“这盘子和杯子要洗很久吧？”他打趣朋友。
“又不用你蒋三少洗。盘子漂亮杯子多，这是专业的派头。”朋友笑了一声，“给你打个折，四万二。”
蒋申面无表情，摸出卡片递给他。
“你哪来这么多年轻朋友？”朋友看着他们一伙人儿。三少爷很少出门吃饭，他听到消息后挺惊讶的，连忙安排了包厢，结果人说包厢坐不下。
快二十个人肯定坐不下。
“唐欣的员工。”蒋申扯了一句，转头去找周倪的影子。
他没看见她。
“你们事定了？”朋友很意外。
“扯什么玩意呢。”蒋申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上。
“不然你请员工吃这个？”
人均一千多，冤大头才请员工来这里。那么长的小票，他把这里当自助餐厅呢。
“我是良心企业家，不是黑心资本家。”蒋申把卡装回钱包。
“走了。”他朝着餐厅人群走，还是没看到周倪。
来回找了一圈，蒋申发现学生们围在洗手间门口。除了他们，还有购物广场的一些顾客。
蒋申预感到什么，他错身挤过人群。
人群围着，周倪垂着头，看着蹲在她面前哭个不停的女孩。
是那个左腿和右腿不一样长的女孩。
周倪在说什么，手势很用力。
蒋申看不懂。
她板着脸，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甚至说，现在的周倪很凶。
蒋申静静看着。
班长党佳月靠过来，蒋申拦住她。
“她说什么？”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倪在训斥那个女孩。
党佳月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充当翻译。
蒋申皱起眉。虽然如此，他却没有要打断周倪的意思，即使现在有人围观，他也感觉周倪是对的。
党佳月的视线落在周倪手上。
“站起来。”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却足够蒋申听懂周倪的意思。
“不许哭。”
“你只能靠自己。”
“自己把衣服弄干净。”
“自己在水龙头上洗。”
“掉眼泪有什么用，不许哭。”
刚才，妲妲把奶油浓汤弄在了衣服上。妲妲因为生病的后遗症吞咽有困难，她用不了刀叉。
班长党佳月低着头。
是因为第一次来这样的高档餐厅，她不敢和服务员要一双筷子。因为她害怕丢脸，才会害得妲妲把汤倒在衣服上，她面露愧疚和懊悔：“是脑膜炎后遗症。”
她低声和蒋申解释：“后遗症让妲妲的智力会比普通的学生低，她的身体行动不方便。学生里面，她被点名带来这里。”
她看着人群里的周倪和蹲在地上哭泣的妲妲。
“妲妲这种，离开学校回到村子，可能会被卖到山沟里面给老光棍生孩子，或者在街上要饭。就算是要饭，她也会被流浪汉欺负，所以她必须自力更生。”
蒋申皱起眉头。
“周老师说，就算洗盘子，也要在大城市里洗。大城市人受教育程度高，素质高。就算是施舍，也比回镇子上，回村子里好。”
蒋申惊讶于周倪和这些学弟学妹的说得东西。
杯子盘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朋友的高档餐馆，妲妲这样的，都没法在这里洗盘子。
呼吸就变得困难，可他无法反驳，这是她自己试出来的生活智慧。
“老师？”蒋申缓和了一阵。
“以前周老师是我们的生活老师，后来辞职不做了。”
党佳月想了想。群里的照片她看过了。
没接触过社会的女学生，想法总带着点天真浪漫，她对面前这个英俊帅气又富贵多金的男人很有好感，他开着看起来就很厉害的车，帮他们租房子，还请他们吃很贵的食物。
他一定很有钱。
如果周老师能够嫁入豪门，她就不用在为了生活奔波辛苦，她是很好很好的人，就应该过富贵日子。
于是，她把流传在学校内的传言告诉了蒋申：“她把学校的工作让给自闭症老师了。那个老师无法和人交流，手语也不行，在正常人的社会里，他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