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没有开口赞同千手的意思。
这也是他所料想到的诸多情况中,最糟糕的一种——火之国的上层,不希望看到国内发生任何变动。
哪怕变革之风已经在风之国吹起,这群人依旧想掩耳盗铃得过且过。
说到底,火之国内部的利益关系,比贫瘠的风之国要复杂太多——人吃太饱,就容易想太多。现有利益已然被这群人瓜分殆尽,而千手一族若是想上位,想整合国内忍族,固然有人会因此受益,也必然会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
更为重要的是,没有人能看得清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会走向何方。今日的受益者,焉知未来不会变成受害者?
更别提,刻在骨子里的歧视,也让他们也发自内心地不希望看到忍者们联合在一起变得强大,而后开始拒绝承接一些冲突任务。
总之……
是继续维持着现有利益,还是将一切交给未知的未来。
这群上层的选择,不言自明。
也许只有一切都无可挽回之时,他们才会幡然悔悟,才会答应千手家的请求。但既然无可挽回,就代表着即使这么做也已经太晚了。
又有什么意义?
显然,不仅是千手扉间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开口的贵族也同样如此,他心中顿时一喜。虽然不明白这些平时不太瞧得起他,觉得他只是靠女儿上位的人今日为何会如此配合,但这不妨碍他把握机会。
“好了,既然废话说完了,就退下吧。”
千手柱间猛地抬起头来:“这位大人,我们……”
“大名的时间很宝贵!退下!”
“……”
就在此时,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千手柱间与千手扉间的背脊微微一震,原因无他,这笑声他们很熟悉。
而此时此地,显然也不是可以随时发笑的地方。
等等……
千手扉间想到,萤绝不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她是在试图以这种方式扭转局面。反正事情也不会变得比被驱逐更糟糕,而且,他相信她。
所以,他重又镇定了起来,甚至暗示一旁的大哥耐心坐好,等着看好友发挥。而他,也做好了随时协助的准备。
那志得意满想要撵人的贵族在听闻这笑声后,勃然大怒:“大胆!这里也是你们这种人可以随便发笑的地方?来人,把他们……”
“闭嘴。”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阻止了贵族的话语。
后者先是大怒了下,而后脸上浮现出惶恐之色,他连忙转身跪下俯身行礼:“大名,这女子委实无礼,我……”
“我让你闭嘴,没听懂吗?”
“……”贵族张了张口,脸涨得通红,却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他能感觉到此时屋中的其他臣下都在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可与其他人不同,他最大的靠山就是女儿以及女儿依附的大名,如若得罪了大名,就真的什么都完了。所以,在这个屋子中,他可以说是大名最忠实的走狗。
眼看着屋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坐在竹帘后的年轻大名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隔着竹帘注视着跪坐着的少女,饶有兴致地问:“你是谁?方才你为何发笑?”
少女俯身行礼后,坐直身体,语气恭敬地回答说:“我是千手一族的忍者,名叫萤。之所以会发笑,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位大人有些不太讲规矩罢了。”
“哦?”大名语带笑意地问道,“你区区一个忍者,居然指责我的臣下不讲规矩吗?这话从何而来?”
“我们千手一族是来谒见大名您的,不管我们所荐之言有多么荒谬无知,是否心怀叵测,自然也该由大名您来判断。而有人,却越俎代庖,在您发声之前开了口。”少女微微一笑,“说句僭越的话,这位大人的行为就好似……根本没将大名您看在眼中。”
“哦,原来如此。”大名点了点头,隔着竹帘转头看向那贵族,“她说的,是真的吗?”
那贵族汗流雨下地伏下身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您千万不要听她挑拨,她这是对我刚才的行为心怀不满恶意报复。”
“哦,原来如此。”大名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少女,“你怎么说?”
“敢问这位大人为何会觉得我要心怀不满恶意报复呢?”少女歪头一笑,“莫非您也发觉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坏事?”
“我!”贵族被这话噎住,一时之间居然失语。
“看来的确是做了点坏事呢。”大名合起手中的扇子,拿它轻轻敲了几下下巴,“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他,又该怎么奖励身为揭发者的你?”
他的话听起来极为诚恳。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将这话当真。
毫无疑问,这位心思不明的大名,将眼前的一切当成了一个乐子。
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玩腻了翻脸。
“惩罚臣下,是您的权利;为君尽忠,是我千手一族的职责。”
“哦,这么看来,你们千手一族的确很衷心,的确没有心怀叵测。”大名轻笑了声,“这么说,我应该同意你们的提案?”
千手柱间精神一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居然摇了摇头,她以非常诚恳的语气说:“恕我直言,这件事其实在我们千手看来,并没有这么重要。”
“哦?”
千手扉间隔着竹帘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大名终于坐直了身体,似乎对好友的话提起了一番兴趣。
“那么对你们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火之国,还有大名您的安危。”少女义正词严地说道,“今日之前,我们以为国患在外,在宇智波,在风之国;然而今日,我却发现事实恰恰相反。”说到这里,她的话音顿了下,因为她自己很清楚,接下来的话一旦出口便是捅了马蜂窝,也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但是,这也是唯一破局的机会。
赌吗?
一旦成了,一切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她判断错了,可能会给千手家带来无穷的麻烦。
想到此,她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向了跪坐在一旁的千手扉间。只见后者也正无声注视着自己,神色镇定自若,眼神中满是无声的鼓励,就好像在说——你放心说吧,我和大哥都会支持你。
她顿时放下了心来,嘴角微勾,高声说道——
“国患在内,在火之国,就在大名您的身边。”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
“就是,此刻正跪坐在厅内的诸位大人。”
她环视了眼贵族们,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这一下,即使那些贵族们再装死再想苟,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平气和了,呵斥声随之而来——
“大胆!”
“大名,此人满口胡言乱语,应立即将其逐出。”
“何止如此,我觉得应该将千手一族整个逐出火之国!”
“千手一族恶意谋逆,其罪当诛!”
……
在这一片混乱中,千手家的三人反倒镇定异常。无论是千手柱间、千手扉间,还是少女,额头上甚至连汗都没有出一滴。这大概就是千手家的特色了,也许事前会想很多,但事到临头,反倒比谁都能沉着面对。
千手扉间不知道自家大哥在想什么,反正他现在一点不慌,反而有些想笑。这些人平日里自矜无比,口口声声都是规矩,一旦被触及到了利益,也是丑态百出。
“闭嘴。”
竹帘后的大名开口。
然而这一次,这些贵族却仿若没听到他的话。
“我说,闭嘴。”大名捏紧手中的竹扇,再次开口。
“大名,这女子实在恶毒!”其中一名贵族抬头冲着竹帘后的国主喊道,“还请请降罪于千手!”
大名:“……”
就在这时,少女偏过了头,对与自己隔了个人的千手柱间说道:“柱间大哥,借你木遁用一下。”
千手柱间愣了下,而后反应了过来,二话不说地发动了木遁。
下一秒,那些叫嚷不停的贵族们被一个二个地被树枝束缚起来,顺带被堵住了嘴。
“唔唔唔!”
“大名,请原谅我等的僭越。”少女伏下身体,满怀歉意地说道,“只是我等实在不能容忍有人对您的不敬。”
“听起来,你们很尊敬我?”被刚才那一幕震惊了下的大名下意识问道。
“加入千手一族之前,我曾是一名流浪忍者,足迹几乎跨越了整个忍界。”少女重又跪坐好身体,面色认真地说道,“火之国,是我所见之国中,最好的一个。人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路无饿殍,甚至连乞丐都难得一见。”
千手扉间没忍住侧目而视自家好友:她这后半句,是在说反话?
然而,大名居然信了。
“此言当真?”
他的语气还挺开心。
其实这也正常,这位大名身为一国之君,出身伊始便一直居住在都城皇宫内,哪曾见过都城之外的风景。
而火之国的都城在忍界中是出了名的繁华,自然会给人国泰民安的错觉。
“我怎么敢欺瞒您呢。”少女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最初刚来火之国的时候,也曾为这景色所震撼,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天界。免费收留我住宿的好心人说这全是大名您的功劳,正是因为您自继承大名之位以来励精图治,才会有如今的光景。”
“咳,这话过了。”大名展开竹扇,遮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有先辈的功劳在其中。而且火之国,本就富饶繁荣。”
“不,俗话说‘得之容易守成难’,相较于夺取,守住这国家并且将它变得越加繁荣格外困难。百姓都知道您的辛苦,也感恩于您的功绩,只是……”少女蹙眉。
“只是什么?”大名连忙问道。
“当时那百姓对我说,数年之前,大名您曾颁布过一条新的税令,他们因此欢欣鼓舞。可惜那之后仅过了三月,这条税令便被取消了。”
大名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那时他刚刚上位,冲劲十足,饶是臣下们不断阻挠,也强行颁下了那条精心设计的税令。奈何,之后到底还是被这群人联手给喊停了。他们当时一口一个这税令的弊端,好像真的不可用,现在看来,说到底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想到此,他不由感慨——
“民意,才是最真实的。”
“的确如此。”少女赞同点头。
千手扉间强行忍耐住吐槽的冲动,这位大名在自信心方面真的是天赋异禀,他记得那条税令颁布之后差点把整个国家变得乱七八糟,也亏得及时喊了停,否则还不知事情会变成怎样。也亏得好友能正话反说,一本正经地胡扯。
“而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却不断损害民意。”大名眼神如刀地划过那些被束缚住了的贵族们,后者们努力挣扎,不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千手柱间的木遁如若能那么容易被解除,他也就不会在某个未来中成为“忍者之神”了。
“正是如此。”少女再次赞同点头,而后话音一转,“也正如这次之事。大名,我猜他们并没有告诉过您,一旦火之国境内的忍者被整编,国内将搭建起一个崭新的任务接取机构。而您,在其中是拥有分成的。”
“哦?”大名挑眉,再次提起了兴趣。
少女心中再次笃定了几分。
果然。
经验害人,她最开始在千手族会上的判断还是出了问题——火之国的确不缺钱,但没想到大名还真的缺。
这也是她昨夜仔细查看资料加上今日认真观察后,才发觉的事情。
也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肯定。
眼下的这位大名,上位仅有数年,大约是因为资质平平本事普通,看起来他直到如今都没能牢牢把控住国家命脉,反倒输给了一群贵族。这一点看今天厅内的贵族就知道了,十个里有九个不听话,唯一听话的还是靠女儿上位的——或者说,如果不是没什么真才实学,其他人也不会对他上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利益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了,就会上瘾。
国家权力同样如此。
明知道后果可能是亡家灭族,但谁又肯半途而废呢?
在此基础上,既然都瓜分了国家权力,又如何会放过随之而来的钱财呢?所以这位大名还真的就是没什么钱。
这样以来,火之国与风之国的情况一致了——大名也需要这笔钱,一笔只属于自己的大额钱财。
“这笔钱数额大概是多少?”大名追问道。
少女侧头看向好友:“扉间,我记得这部分你比较熟悉?”
千手扉间哪里不明白,好友这是特意趁机将自己引荐给大名,以加深千手家的砝码。他于是开始详细解释起目前忍者任务的等级以及各自收取多少佣金,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位大名在暗自扒拉手指头。
最后,大名满意地点头:“的确是笔不菲的金钱。”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千手扉间哪里还看不明白这位大名的短视,也深知与他谈什么国家存亡基本没什么用,不如谈一些实在的,比如说金钱,比如说……
“而我们千手一族所能奉上的除去金钱外,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哦?那是什么?”大名眼睛一亮,“宝物?矿山?”
千手扉间:“……”他深吸了口气,沉稳回答说,“是千手一族,不,整个忍联的忠诚。”
大名顿时露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他摆了摆手:“你们现在不也对火之国很忠心?”
“……不。”千手扉间轻轻摇头,“我们想献上忠诚的,不是火之国,而是您。不,应该说,是您统治的火之国。”
“……”即使再短视,大名也到底是个国主,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意思是——”
千手家三人同时伏下身,齐声说道。
“愿为您效死!”
“千手一族……不,火之国境内的所有忍者?”
“正是如此!”
“好。”大名终于抚掌大笑,“好好好,无论要你们做什么都可以?”
“自然如此。”千手扉间抬起头,回答说,“只要是您的命令,我们自然都会遵从。”
“那么,”大名突然从竹帘后伸出了手,指着厅中那些被束缚住的贵族们,“杀了他们。”
“是!”
“等等,他就算了吧。”大名指了指借女儿上位的那位贵族,“留他一命。至于其他人,都杀了吧。”
那位贵族松了口气,不过到底还是没忍住,下一秒,他的裤子上晕开一片湿迹。
千手柱间没有犹豫地结起了手印,杀掉了被木遁束缚住的贵族们。他对此没有感慨,也没有什么怜悯,他是一名忍者,只要接下了任务,什么都得做,什么人都可杀。而这,也是为了守护他最重要的人。
哪怕是他,也很清楚,事已至此,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但只要运作得当,这件事会让千手家收获超出想象的利益,毕竟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将自己与大名绑在了一起。从今以后,他们也会更进一步地熟知火之国上层的各项信息乃至于秘密。政治斗争有时候就是信息斗争,如若不是身为忍者的千手一族一直以来被贵族们所歧视排斥,对大名以及如今的形势几乎一无所知,他们今天的谈话又何至于差点开始就翻车。
从此以后,像今天这样的“无备之战”,是不会再有了。
而任命千手一族为御用忍者、派遣他们整编国内忍族的文书,也会很快下达。
无论如何,目的达成了。
之后,千手一族稍微花了点时间协助大名处理完那些贵族的“后事”,乱杀贵族是十恶不赦之罪,但如果有大名的命令,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再加上被杀的贵族原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虽说实话有点难听,但千手家族人这次任务做得还是挺开心的。当然,他们的兴奋还源自于“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大名的人了”这个现实。
就在这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
少女突然就想:大名就很了不起吗?像这种目光短浅毫无能力的大名,真的有存在的价值吗?继续由他来统治火之国,世界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她很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想法,但不知为何,她好像天生就对忍界这些所谓的贵族们没有任何敬畏之心。
水户姐事后曾问她,如果那个时候不小心翻车,她的后备计划是什么。
她当时很想说——
“如果这个大名不管用,我们就换一个好了。”
如果没得换,也不一定就需要大名吧?
但她最终到底还是没将这个话说出来,因为实在危险过头了。就算是扉间……也不一定能赞同她的想法吧?
如此想着的少女,稍微感觉到了……
一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