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会死吧……」
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昏厥前的那一刻,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抬起头,殷红的鲜血顺着纤细的腕骨不断下淌,微睁的眼眸含泪望向窗外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瑾华……」
……
身上的疼痛在意识涣散的刹那缓缓散去,闭上双眼,他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盛夏的蝉鸣唱尽秋日的微凉,早春四月的樱花携着隆冬的纷扬白雪温柔绽放。他看见那个有着和他一样名字的孩子在父母的呵护下慢慢长大,安宁的时光如水般流淌。
美满的家庭,父母的呵护,虽然家境并不富裕却温馨安宁。
对于常人而言,这或许是最被向往的生活,无需担忧更无需苦恼。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好,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发生的话。
所有幸福的回忆和美好的憧憬都在那刺耳的撞击声中戛然而止,灼烫的火焰疯狂焚烧,瘆人的火红直冲苍穹仿若要就此染红晦暗的天际。
「真是不幸啊……」站在冰冷的墓碑前,他听见有人这样同情地哀叹道。
是啊,真是不幸啊……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落满雨水的泥泞地面上。
以前他也是这样对着别人的不幸同情地说出这样带着三分悲哀和七分无动于衷的话,看着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离世,年幼的他还困惑着为什么有人伤痛欲绝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直到这样的不幸最终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才明白,原来真正入骨的悲痛……是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就像最疼的伤痕往往生长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釜山晦暗的天空雨水落下,年迈的奶奶流着泪把他抱在怀中,模糊一片的耳畔悼歌响起,常年寂静的墓地里骤然飞起了无数凄厉鸣叫的乌鸦。
「说什么节哀啊……哀伤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节制得住呢……」他哭着咬紧了苍白的嘴唇,浓重的腥甜从牙关渗入,即使唇上的血肉被撕咬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口。
以前听奶奶说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但原来人命真的就像树叶一样……
说落了……就落了……
双亲的离世让他年仅十一岁就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自那以后,他总是在梦里看见漫天通红的火光,冲出护栏的轿车和刺耳的燃烧声,濒临崩溃的大脑反复重演着那被凝固在记忆中的悲剧。
他开始失眠,即使服用安眠药也毫无用处,持续性的低落情绪和隐隐出现的自残倾向不断地加重病情,藏在书桌抽屉里的小刀染满了干涸的血渍。
察觉到孙子异样的老人连忙把人送去医院,不间断的心理治疗效果却微乎其微。
「没用的。」
说实话,他厌倦了医生苍白无力试图安慰的说辞和奶奶总是满含着哀伤和泪水的眼睛。
偷偷倒空瓶子里的药,他看着手臂上新添的伤口,俯身把沾着血迹的生锈小刀胡乱塞进抽屉。
「我好多了,真的。」他笑着对他们这样说道,身上的伤痕愈合复又被割开,故作无恙的微笑竭力掩盖住深夜无法停止的泪水和绝望。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流逝的时间只能愈合□□上的伤痕,精神的创痕只会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绝望折磨中腐烂生蛆。
抑郁症,失眠,语言障碍……他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玩偶,外表的伤痕被缝补愈合,内心却在慢慢地生锈腐烂,直至彻底崩溃。
“瑾安啊,你要好好活着。”他听见奶奶这样流着眼泪对他嘱咐道,“好好的,你还有奶奶,奶奶在这。”
……
「不,其实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俯身轻轻拾起地上闪着冷冽微光的碎片,锋利的刃口缓缓撕扯开腕上苍白的肌肤。
「奶奶,对不起。」他流着泪拿起身旁的全家福抱进怀里,纤细的手腕被玻璃锋利的刃口割开,殷红的血顺着外翻的皮肉不断下渗滴落。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
他俯下身,冰冷的额头轻抵大地,像是道歉,又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但我不想活着了。」
「我……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