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瞒不过陛下。”
顾怜半低着头,睫毛安静地垂在眼下。
在春日大好的阳光底下,睫毛尖竟是淡淡的金色,像什么柔弱小鸟的绒羽。
许清焰的口气忽地就放软了一些。
“无妨,朕还在呢。”
“陛下?”
“朕不会让她把你怎么样。”
“……”
眼前的人抿了抿唇,唇上薄薄一层水光,半晌,轻声道:“臣侍相信陛下。”
鬓边几缕碎发,随着风飘荡。
许清焰陡然觉得心里有些软和。
大约是那一夜,他当着她的面,将掺了药的酒一饮而尽。
尽管酒里并非毒药,尽管他原本也不打算做如此大的牺牲,只是为齐王所逼迫,尽管这事办得,其实有一些蠢。
但从那以后,有些事情终归是不一样的。
其实他若真怕得厉害,她也不是不能想办法,随便寻个由头,假意治他个什么罪,将他软禁在宫里思过也行。
不过,深宫凶险,他一个人留下,若是又被人使了什么阴招,恐怕没有招架之力。
毕竟他那点小聪明,时灵时不灵。
还不如放在她身边,多花几分心思,把他给看住了。
正事与闲事都说完,她仿佛也没有什么由头待在此处。既然顾怜不留她,便预备打道回府了。
却听一旁的如意,突然开口。
“陛下在日头底下说了这会儿的话,想必该乏了。咱们宫中粗陋,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倒有一样小吃,是公子亲手做的,陛下想尝尝吗?”
“如意!”
顾怜急出声,也没拦住。
许清焰看了看这人的打扮,笑了一笑。
“原来忙的是这个。”
“陛下……”
“端上来,让朕试试。”她一挑眉,“朕的确没吃过,自己的男人做的饭。”
虽然她明知道,不是专门为她做的。
眼前人的颊边微微泛着红,像是难得地有些羞了。
但既然她发号施令,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如意端了一盘子上来。
是碧绿生青的野菜,专拣了嫩尖,切得细细的,和剁碎的香干末同拌,散发着诱人的香油气息。
极简单,清爽。
“马兰头?”她脱口而出。
顾怜的神色瞧着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陛下也识得。”
“偶有所见。”
在她从前生活的世界,菜蔬运送便捷,坐在城里也能吃到田间地头的时新野菜,马兰头拌香干,她自然是吃过的。
但这里远没有那样方便,且宫廷进膳,以稳妥为要,像这等偏门东西,是从来没有的。
“你怎么会做这个?”
“从前在家中,随着老侍人学的。”
她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安阳侯府上,规矩还挺宽松。”
他微微一笑,没接这句话,只道:“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臣侍不敢拿来奉给陛下。”
“敢不敢的,也在朕面前了。”
她径自取了勺子,盛一勺入口。
糖盐都放得恰好,清香怡人,满口生津。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样好。”她不吝赞扬,“不过,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肯定不是御膳房供给的材料。
“御花园。”
“什么?”
“太液池边有一片草地,向来少人行。我一眼瞧见其间生了许多,随手摘的。”
这倒是令许清焰真没想到了。
她不由好笑,“你如何想到去做这样的事情?”
不料顾怜轻轻一扬眉,小尖下巴昂得高高的。
“心情不好。”
“为了何事?”
“陛下不用管。不过,陛下的胆子倒是挺大的。”
他忽地倾过身来,抿着嘴笑,狐狸眼里闪着亮光。
“臣侍忘了说了,我自幼不太懂得认野菜,这摘来的是菜是草,有毒无毒,切碎了也分辨不出来。”
“你……”
“陛下怕不怕?”
许清焰在他故意出气般的笑容里,暗暗一咬牙,唐突伸手,在他的下巴底下挠了挠。
和挠猫一模一样。
“哦,朕想起来了,仿佛是有人说过,朕要是死了,他刚好去狐媚下一任皇帝。”
她在这人陡然慌乱的眼神中,眯眼笑了笑。
“怎么,顾贵人打算今日就下手吗?”
“陛下!”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远大志向。只是不知道,你还想给谁当小父君啊?”
她凑在他透着红意的耳尖上。
“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