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筠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他,我在北境时,他也没少参我。”
那人被问住了,颤了颤声音伏了下去,“固城军曾吃了多少亏人人心中有数,将军又因何痛失父兄!我等赌将军更恨沙门……”
说着周围几人也都跪伏了下去。
沈庭筠抬了抬眉毛,“停,打住,先别急着跪,搞了半天你们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要策反我,倒也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成不了事,来拉我下水……”
有几人表情闪躲,沈庭筠扁了扁嘴,“你们时间算的很准,运气好的话我可以在官道上把你们从金吾卫手里拦下来,大僧正会因为慈悲救下你们。若是运气不好有了死伤,多半能让我感动流泪再义愤填膺地为你们去京中救人。但你们可知我为何亲自带人来截你们?我恨沙门又为何不在北境直接一刀了结了他?”
沈庭筠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确实是我带了几年的固城军,但军中有多少通天耳目我也不知,就像连你……”她持剑鞘点了点刚刚语气激昂的人的背部,“都能打探清楚我心中的怨愤,京中那位会不清楚吗……”
“我这么多年在外拼杀,是为了我沈家京中的女眷稚童,旁支数十。凭什么要像你们这些书呆子一样作死。且不论我想不想杀谛澄,他身边有天子耳目守护,功夫深浅,我都看不出。你们若是去那些人面上露了脸,离死多半也是不远了。”
听到这里,有几人开始冒汗,也听出了沈庭筠是在救他们的命,“将军……”
沈庭筠倒也不是厌恶这些年轻书生愚蠢,文人通病,往往几人一合计头脑一热便要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莽是莽了些,但也算少年意气。她就没有这样的阶段,她所经历的好像直接把她从幼童变成了瞻前顾后的老太太,如今的她实则心里没半分冲劲活力。
沈庭筠高喊了声,“小孟。”
刚刚那个小将跑了回来,“将军。”
沈庭筠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书生,“去附近义庄搜罗十一具尸体,埋到城郊我们要经过的地方,记得找新鲜点的,和这些呆子们差不多瘦的。然后安排人把他们送回江南藏好重新做身份,有困难可以去找江南府的……呃……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官儿,那就直接去黎家找黎致……我过几日会传信请他帮忙……”她又絮絮叨叨和小孟吩咐了些细节,短短一会儿就帮他们把退路规划得一清二楚。
她说这些话没避开这些书生,一句句听在耳朵里更是让他们汗颜,相比之下倒是显得他们冲动幼稚,是他们估了这位将军,像是个荒唐的笑话。
都吩咐好了,她再没管地上的人,翻身上马就要走。苏子敬追了一步叫住了她,“将军,或许将军愿替老师开脱一句吗?”
他在她的施舍里看出了她的善良,便不自主地得寸进尺。
女人勒了勒缰绳,低头在他灼灼目光里笑了一下,“看我心情,也看时机,我久在军中,实则不知圣心几何,何事可为,我还需要亲自去看。”
男人自怀中递给她厚厚一本册子,“将军,这是老师所写《罪释论,我等抄了许多份,大多都已被收缴焚烧,京中大抵已完本,将军若是想读,不妨一阅。”
沈庭筠低头一看,男人的眼睛里好像仍是希冀与不甘,她伸手接过册子,温声劝到,“苏公子,杀一个谛澄没有用,大觉可以找到新的大僧正;杀了大觉也没有用,陛下会找到新的国师寄托……如今这虔诚盛世是所有世家门阀、悲苦大众一起构建的,你若是真有不甘,不如想想如何成为当权者信任的人,又该如何让愚氓放弃彼岸妄想、重归眼前现世。”
说完沈庭筠一夹马腹带人策马前往前方官道,留了一群书生和三个将士在林间等大军过境再逃。她行至远处发了个信号,等待大队人马的时候,她便打开了收在怀里的册子想瞧瞧。册子里这样写到:
【今四海之内,皆以敕建寺庙为荣,以恩惠僧人为贵。塔寺成林,造像遍地。天下佛徒只知因果报应,大作功德,而财帛来源,多自不义。私欲不殆,法事愈广。僧籍冒滥,靡然成风。虽名皈依,却为图利。释子附势,不见民生,外言弘道,内图私利。僧尼干政,混淆天听……】
洋洋洒洒骂了十几页,不愧是卢老,看得她倒是十分痛快。
然而等她翻到最后一页,几十个的血指印带着血腥气一下出现在眼前,她猛地把册子一合。
签名就签名,按什么血手印!
该死的,她没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