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苦笑着抹去脸上泪痕,轻柔的声音如夏末傍晚的风:“怕是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她握住慕晚意的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三饥两饱的,都快四个月了依然平坦。
“夫君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答应你,为了我们的孩儿我会努力活下去。”
“我不会再遇到其他人,孩子的父亲永远只有一个,我要让我们的孩儿知道,他的父亲生为百夫雄,死为壮士规,是一位可敬可仰的英雄。”
遮雨的棚子被吹塌了,将士们只能顶着暴雨加固城门,言清漓带领一众妇孺起锅烧水,打算给将士们暖暖身。
刚抱起一摞空碗,慕晚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言清漓愣了愣:“你这是去哪了?”
慕晚莹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最后却是半个字都没说,只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去看看沈大夫。”
……
忙碌了两个多月,沈初身为医者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忽然闲下来反倒有些不适,他回到家中换下了湿衣后,索性坐在案前擦拭起琴弦。
不多时,余光瞥见窗外似乎有道纤细的身影,轻轻推开一角,才发现慕晚莹居然撑着伞站在他的院子里。
“你怎么来了?”
风雨交加的,即便撑了伞她的衣裳头发也是湿的,沈初没想到她会这时候来,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的好似不太想见到她,便又道:“听说慕将军正在备战,方才还见你在北城。”
沈初请她进来。
慕晚莹注意到他没有关门,嘴角轻轻弯起。
她成日呆在军中同一众男人混在一处,旁人早已习惯,也就只有他还当她是个女儿家。
“嗯,等雨势弱了大哥要出去迎敌,”慕晚莹顺着他的话道:“届时我与曲将军会留在城中,守着南北两道门。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即便城破了你也不必怕,你是路过的医者,与慕家关,也并非黑石城的人,塞外医者稀缺,只要你不行反抗之举,想必羌人不会拿你怎么样。”
沈初闻言失笑,生平还是头一回有女子叫他不要害怕。
“沈某飘萍多年,虽不文不武,却也将生死看淡了。”
沈初话少,两人视线交碰上,这次竟是他先移开了眼。
她手中握着的好像是一枚玉佩,上回她来时攥着的,就是这个吧。
慕晚莹见他看过来,也没遮掩,大大方方摊开掌心——果真是一枚白润通透的玉佩。
“慕姑娘的玉佩很特别。”
一般来说,女子是不佩玉的,她不仅佩了,佩的还不是花鸟百雀。
双面白玉,一面是“晚”,一面是“莹”。
慕晚莹看着那枚玉佩,眉眼弯弯的:“幼时我偶然发现大哥有一枚刻了名字的铜章,他说是爹爹给的,我便也去找爹爹要,爹爹不给,我就跑去祖父那里告状,说爹爹偏心。”
“结果祖父哈哈笑,说那是给死在战场的儿郎辨尸用的,女儿家用不着。我不依不饶,祖父法,只得给我刻了这一枚玉佩,叫我拿着玩。”
这玉佩居然是这样的来历,再结合嘉庆关当下的境况……沈初一时语塞。
“慕将军有勇有谋,他定会平安事的。”想了想,也只能这般安慰她了。
房中陷入沉寂,幸好有雨声作陪。
许久后,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沈若文,我想听上次那首曲子。”
沈初怔住。
“你可愿意奏给我听?”她又轻声问。
沈初回过神,淡道:“好。”
第一个音便起了,但她似乎没听出来,目光看向窗外的雨。
曲谱烂熟于心,沈初将方才的出归咎于许久没碰琴了,忙收敛心神,专注于弹奏上。
筝声起,急雨为幕,弦上曲,是为谁哀。
弹至凄回处,声如河倾雨如瀑。
如泪,如珠。
……
一曲毕,再抬起头时,闻曲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那枚尚存余温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