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个引发了外交误会的图腾。”他又抽出张餐巾,擦了擦并没有脏的嘴。“双十一在英国是一战停战纪念日,他们有把pppy虞美人花佩戴在胸口,追思死难者的习俗。不过这个花还有个名字,叫罂粟花。2010年11月上旬,英国首相卡梅隆访华,照例佩戴着这个花。中国外交部怕引起民众鸦片战争的歧义,希望首相和他们的随行人员摘下这个花。但被卡梅隆拒绝了。甚至不惜因此导致几千亿的外贸大单搁浅。其实,外交部完全可以引导媒体把这个花的英文名pppy译为虞美人,就能避免一场外交风波了。”
“屁股决定脑袋,换位减少不快?”
“当遇见你不理解的事,如果能站在别人的角度看,或许就能体谅了。”他用猫看电视的眼神注视着我,“所以我在想,阿彩为什么会看上你。”
阿彩看上我了?窃喜浮现面颊。
“不想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凌先生问。
“继父与继女关系?”
他大笑,浮现涟漪式的酒窝与媲美吸血鬼的虎牙。
“所以我该叫您岳父?”
“去你丫的。不过我挺喜欢你的这个玩笑。”
“能问你的年纪吗?”
“我83年的,白羊座,所以已经36岁了。阿彩10月才满24岁,从年龄上讲,我当她继父有些牵强,舅舅倒还可以。”
“多谢舅舅祝福我们。”
“滚蛋,我有说过阿彩喜欢你吗?”
“你刚才不是说她看上了我吗?”
“你刚失恋没多久,就想着找新女友,所以还真是只要对象换得快,没有悲伤只有爱。”
“缘分,都是缘分。”我故作矜持的笑。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继续深入:“对于你来说,失恋,其实影响并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深。你是很容易从一个低谷爬出来,迎接另一个高潮的人。今天你可能还在对人诉苦,倾吐失恋的痛,说不定当晚就可以和另一个女人上床,然后第二天起来,谁还在乎什么失恋,不是吗?”
我略作思考,拿捏回复他的尺度,鉴于他和阿彩神秘的关系,还是决定用一个张大眼皮眼神放空的痴呆傻样混过。
“你其实可以做个虞书欣的表情:哇哦。”随着话语的结束,他做作的让上下唇如磁铁的南北极相遇,朝相反的方向拽走。
“什么东西?”
“有些超纲了。虞书欣这个表情是2020年3月走红的,我们现在是2019年8月。”他用左手的大指与食指挤压自己的下巴,形成一个屁股沟。附带一提,黄晓明便有着如此这般典型的屁股下巴。“没关系,打破打破次元壁嘛。毕竟这是一个荒谬的故事,真当爱情看你就上当了。”
我脑袋里的雾水暂时只能模糊一对镜片。
“吃够了吗?”他问。
“相当满足。”
“那换个地方坐着继续聊?”他觑眼左手腕上的苹果手表,“不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会。”星期天是上帝也会休息的日子。
5.
来到他的会客室,室内设计是庄重稳妥的棕红配色,透着股装修公司万用的欧式会客厅套路方案的气息。亮点是一墙的书刊杂志配半墙的雪茄柜。方才那位报幕大姐端来套咖啡器具。凌先生倒出两杯,焦香味扑鼻而来。又从雪茄保湿盒里拿出两支大卫杜夫,左手拿着雪茄剪利落的剪开尾端,递给我一支,同时打开空气净化机。悠悠然伴随咖啡享受雪茄,有那么片刻时间,我俩皆沉浸在浓稠的感官之欲中,谁也没说话。
但沉不住气的终归是我:“刚才你说阿彩选择了我,能请教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选择,只是看上。”他将烟灰轻抖入施华诺世奇闪亮亮的烟灰缸里。
“有什么区别吗?”我皱眉,被这句话和雪茄同时呛住,咳嗽几声,端起咖啡啜饮缓解。
“知道量子理论?”他答非所问,并问了一个差之千里的问题。
我奇怪他的转折:“这和阿彩看上我有关系?”
“有。”
“一点点。”
“相信有平行世界和多元宇宙?”
“希望有。”
“《蜘蛛侠平行宇宙,看过这个电影的吧。”
“当然。”2018年12月底上映的电影,当时我约了阿MAY,但她说她加班来不了,我一个人坐情侣座看情侣们亲昵。
“时间有数,世界有数,空间同样。它们或者平行或者交,时刻都在发生着分裂,因此诞生穷的世界。释迦摩尼也说过,世界有小世界,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而即便大千世界的数量,也像恒河里的沙一样,量尽。也像道家所说的,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曜八卦九宫十方。世界穷尽,既分割又有联系,互为表里。所以这个世界的你失恋了,可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却和前女友求婚成功了。”
顺着他的描述,我假设了一段我拿着戒指向阿MAY求婚,她眼泛幸福泪光SAYYES的场景。想着想着,自己竟然眼角微润。不胜唏嘘,不胜唏嘘啊。
“提到伤心事了?”他的笑,有着文殊院里吃饱喝足趟草地晒着春日暖阳对逗它的人不理不睬的猫的闲散傲慢。
“怎么会?”我端起咖啡杯,将脸和泛酸的情绪藏进黑苦的液体中。浅啜后,我追问他方才的问题,他说阿彩看上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说过黄金精神和漆黑意志?”他依旧答非所问,并用另一个风马牛不及的问题来衍生新的话题。
我摇头。而后恍然想起,《JOJO奇妙冒险里有过类似的论述。
“黄金精神,是以正义公平作为人生的标杆,良知至上。勇于面对自己的不足,去挑战突破自己的缺陷,不断成长,秉持和升华自我。而漆黑意志,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自身欲求为核心,崇尚力量,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以支配和利用一切为标杆。对立面是聊的道德约束。”言毕,他盯视着我,像发问的老师等待学生的回复。明明我是提问者,结果搞成了回答问题的人。
“你是想问,我倾向哪种吧?”
“不用回答,我能感觉到。每个情感产生缺口的人,身上都会散发一股气息,这股气息会透露你的倾向性。倾向性再暴露你的内核。”
“啥?”我脑袋里的雾水应该可以模糊车窗。
“内核,就是你的灵魂成色。琐罗亚斯德的理论,神有善神和恶神之分,人更是这样,灵魂里有善性和恶性。善与恶的交锋博弈,构成你的灵魂成色。”凌是个持灰高手,他雪茄的烟灰已然有一只唇膏长,仍旧保持着均匀又细微的燃烧节奏。“你看太极图,抱阴负阳,其实每个人的灵魂底色都是有善有恶,不过有些人的构成十分契合某一类世界。所以我建立的失恋俱乐部,既是我的观测室,又是我的招聘面试场所。”
“什么意思?”好歹我回到了提问方的角色。
“失恋是一份很强烈的情感缺口,我喜欢观察情感有缺口的人。通过这个缺口,观测他的内核。这里曾经有个60多岁的地产商老板,你能想象他这个年纪,和20出头的小女友分手后会在众人面前流泪大哭吗?”
我脑补他描述的爷孙恋,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么,看到了又会怎么样喃?”
“所以这就回到了你想从我这里了解的信息——为什么我说阿彩会看上你。”
我笑吟吟的等他打开话匣。
“她有她的困境,而你或许是能帮助她解决困境的人。”
如果是帮助一位寂寞的美人度过绵长的夜,即便千辛万苦我亦在所不辞。这份崇高的理想升华了我的肉体,让我的笑猥琐中透出温暖,是散发正义之光的痴汉,如坚定信仰的流氓。
“不过不是在这个世界。”他打断我心间蒸腾的舞台剧。“是在某一个平行世界,做她的骑士,和她一起干大事业。”
你怕是个傻子吧。
“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凌先生猜到我的心思。
“是。”
他笑:“我要是这样解释,你会不会觉得更好?”他略作停顿,而后描绘,“失恋俱乐部是一个重新找到爱情和自我发现的心灵之境,让你重掌人生的方向,再享生活的激情。”
“至少我对心灵鸡汤的话免疫,别人不好说。”
“简单交流,我对你还是有一个初步判断,就像在你心中也给我贴上了标签一样。”他终于舍得抖掉烟灰,为自己续上咖啡。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人?”
“黄金精神和漆黑意志并存的人。”
“哇哦,好高的评价。我爸妈听了一定开心。就像小学时老师夸我有数学天分一样,然后我高考数学拿了60分。补充说明,满分是150分。”
“我们通常都看不到自己后背长啥样。”短暂沉默,持续了3秒。我知道他在看我的眼睛,而我的视线落他放身旁的VERTU和IPHONE手机上。
“说得太多了吗?”万幸自省没有像方才的雪茄烟灰被他抛弃。
“就像刚才的早午餐一样。”
“好,换话题。”凌先生一口喝尽新倒入的咖啡,“接下来,这里会搞一些活动,你要参与。”
“什么活动?”
“我会安排一些任务式的活动,然后你们去完成。”
“怎么有些大卫·芬奇《搏击俱乐部的味道?”
“其实作者欧德柳最初就是想写个《搏击俱乐部似的,但是写着写着就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了。”凌先生摸他下巴的胡茬,“因为笔下的人物自己会发展剧情。”
“所以会发生些什么事?”我摸着上嘴唇的胡茬问。
“你会喜欢的,就当做上场前的热身活动吧。”
“然后喃?”
“然后就去帮阿彩解决她的困境。”
“到底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所以现在你是肯定必然绝逼不会告诉我咯?”
他给我一个脸谱化的慧黠微笑:“放心,你从阿彩那里也问不出答案。”
我稍作思虑:“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说那么多,我当然愿意来这里。有阿彩,有酒喝,又不要我掏钱,我有什么理由不来?别说失恋了,就算没失恋,我也会来。所以你吧啦吧啦说那么些东西绕一大圈子,真没必要。”
他抬起下巴看着我。
“《V字仇杀队看过吧?”我问。
“可以列入我最喜欢的电影前十名当中。”
“你就像那个头戴面具的V一样,喜欢装神,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哇哦。”他没有反驳,“也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我只是想表达,我们就不能聊一些正儿八经接地气的事吗?”
“开男欢女爱的派对聊风月就接地气了?”
“再备一些金戈或者万艾可。”
他笑,将还剩小拇指长的雪茄轻放烟灰缸中。十指交,压指关节,发出若有若的响动声。“那么,可以进入下一章节了。“
“下一章节是什么?“
“开始我们的热身活动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