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翘起一支腿,搭另一支腿的膝盖上,以其为支点,大大咧咧的摇晃。又从包里掏出烟,扔一根在嘴里,习惯性的运用無極炁点火,再度印证不能使用后,露出愤懑的不屑,把烟吐向伊比路。飞行一小段距离后,在远离统治者的位置奈掉下。伊比路报以统治者惯有的慈爱微笑,淡抹以对。
“我想当面给你们解释一些东西,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想自己被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沉稳嗓音从伊比路的嘴里缓缓发出,我很希望把他视作和蔼的老人,阅历丰富的智者。
“其一是当局打压欧米茄城救星的原因,其二就是现在新产生的话题,既然我们早有了克制你们的武器,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投入使用。
“看似两个不同方向的探讨,其实背后只有同个一致性目的。”伊比路像一座静止的雕塑,“政治学有个基本假设,当权者会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权力。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消灭掉任何可能影响统治的因素。所以在这样的逻辑下,不允许多元的权利崇拜,只能服从一个专属的政治集团,全城也只能有一个思维体系和语境。
“遗憾的是,你们圣女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城民开始信奉你们,把你们当做救世主和女神一样崇拜。这对我们当局的统治,当然是一种隐患。自然,我们会去打击你们这种新兴的权威。因此,当我们自己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后,势必要把你们拉下神坛,把曾经信仰的、崇拜的,变成可亵渎的、能侵犯的。”
“去你妈的。”齐齐掏出手枪,射击伊比路,因为那道看不见的能量墙,徒劳功。捍卫者对此攻击作出反应,中间的家伙右手化为一把利刃,劈斩齐齐。只看见一道银光,齐齐身旁的座椅,已被砍至粉碎。从刃口发出的冲击波,更殃及身后十多排的物件。
警示完毕后,捍卫者右手回复常态,列阵如初。
我咽下口唾沫,经过喉管时竟然发出分外的声响。如果他们要杀我们,此刻的环境,简直易如反掌。
“那么第二个问题喃?”阿彩问,“既然有了这么强力的武器,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投入使用?”语音的平静,与当下紧张的环境截然相反。
“我想请教瓦波夫一个问题:大革命,通常容易爆发在什么地方?”伊比路反问阿彩。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是一个口号。”伊比路隐藏在胡子里的嘴角向上翘起一个美妙弧度。“大革命其实反而容易爆发在繁荣的社会,容易由一群获得一定权利的阶层发起。然后打着一个呼唤公平,众人得其所愿的旗号,动员更广大的下层阶级。
“不管是一元化还是多元化的社会,发展到一定形态,不稳定的因素都不可避免的会出现。这种时候,当局需要三只手来控制。一只手拿棒子,强力打压冒头的异议者。一只手拿糖,归化摇摆分子,安抚情绪民众。”
“所以五月加入了你们。”卡洛琳看着五月,“是这样的吗?我们曾经的好姐妹。”
五月没有表情,置若罔闻。
“第三只手喃?”我问。
伊比路的目光连扫也没有扫我,我的问话完全不影响他说话的节奏。
“最有趣的就是第三只手,我称之为呵护之手。呵护谁?当然是呵护圣女和反对者们。”
“神经病,虐恋吗?”我嘲讽。
老人终于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下言:“我们小心呵护反抗势力,不完全把你们扑灭。同时抹黑你们,妖魔化你们,让你们变成破坏社会安定的元凶。”
“所以我们和反抗军成了恐怖分子,所以不用你们最强的武器消灭我们。”阿彩说,“但这又是何必?”
“消灭也是需要的,可控制性消灭。请你相信,没有哪个理性的当权者,不想把他治下的社会经营好。有的专制者稳定政权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是愚民和弱民。剥夺掉民众哪怕一点点的权利,给他们只能温饱的生活资料,并高度集中社会的权利和财富。但这不利于经济的发展和繁荣,不是我伊比路的追求。因此,我采用了另一种方法。
“几十年前,我制定下了欧米茄城今日的制度,释放人性,发展出了现在的经济规模。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制度,更没有绝对的公平。欧米茄城内,总会有人因财富的分配,享受不到社会创造出的红利价值,形成各等阶级。这些阶级又造就流动性结板和社会的势能差。势能差越大,我们城市稳定的模型就越危险。如果内部没有循序可执行的改革方案,再缺乏一个造成这种不公的对象,或者称之为归责主体,那么这群未得利群体就会把矛头指向当局。
“所以,就实用而言,我们需要反抗军,需要你们圣女战士。而另一面,我们也需要掌握随时能扑灭你们的力量,以保证自己处于一个可进可退的自如境地。”
“我不否认你观点的逻辑性,但我只是知道,我不愿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阿彩说,“以你的智慧和权威,何必要以卑劣的手段统治民众?”
“卑劣?”闻言后,换伊比路大笑,持续时间不长,未至5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实际上几乎难以实现。你过分重视人性中人的一面,但忽略了性。性是什么?是动物性。趋利避害、好逸恶劳。
“我们假设,一个团体中,如果人人都是享受者,谁来做享受物的创造者?因此,不光欧米茄城不可能,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建立一个人人都能享受的社会模型。
“多数人的得利,会基础于少数人的失利,或者反过来也一样。尽管我们有超级电脑处理基础性的工作,尽管我们不断发展科技,但个体之间的差异不可抹消。有人能在同等条件下创造更多,超过平均,成为资源多占有者,就有人创造得少,沦为资源少占有者。于是形成了阶级。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因为这就是人性使然。
“不过,我确实想要改良,对现在的欧米茄城,对我们的同生核系统。”
“怎么改?把我们也装上同生核吗?”齐齐说,“还是把我们当玩具一样圈养?”她瞪大双眼,手指红蓝两色的瞳孔。
统治者依旧保持岿然不动的身姿,垂地的长袍和主席台上深棕色的地板融为一体,眼神露出少有的慈悲,是骗子和独裁者难以装饰的真情——至少我是如此的感受。他沉静嗓音忽然变得些微忐忑,犹如失帧的画面,呈现压抑的高亢。嘴唇抖动,连胡须都受其影响而浮起波澜。
平复情绪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可惜,我做不到了。”
“为什么?”阿彩问。
“我掌权太久了,已经成为赫派的偶像、标志。即便现在的赫派已不再受我控制。”
“什么意思?”卡洛琳问,我们从座椅中站起。
“意思就是——”五月从侧拉住伊比路衣衫,用力一扯,统治者真正的面貌昭示人前。长袍下的伊比路,已没有了身躯,悬浮的底座替代了双腿,只凭一堆机械系统维持大脑的运作。我绝逼肯定,如果关掉电源,那张威严的面孔将瞬间失去星点残丝的生命光泽。
“伟大的领袖,您说得够多了,也活得够久了,可以休息了。”五月将伊比路推向身后,“一个时代,在它来临之时,已经终结掉了。”
4.
“老家伙舍不得杀你们,但我可不会。”五月话音方落,捍卫者随即反应,三人双手均化作利刃,做出攻击姿态。
“所以现在是你这个小碧池话事了?”卡洛琳抽出伸缩剑,我们皆已武装到位,做好战斗准备。
“真是讽刺。”阿彩说,“原本是以推翻当局为目标的战友,成为当局实际权利人物后,竟然要杀掉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又看眼我,聊着只有我们两人懂的话题,“你女友还真是爱劈腿啊。”
我对此揶揄报以嘴角下垂的苦笑。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阿彩反问我。
“这种状况,胜率偏低啊。”
“切,放心,死不了。”
“你又想说‘永远别低估漂亮女人钱包里有多少钱’吗?”
“MAYITBE。”
没时间闲聊了,因为捍卫者已经向我们发动攻击,速度之快,力量之沉,在没有無極炁的力量和速度加持下,仅凭体术,实在难以抗衡。我们四人相继被打飞,简直就像西班牙虐国足一般容易。
“切。”
阿彩抬起左手腕,对着那万用通讯的胶环说:“将军,你们可以进攻了。”
于是一颗炮弹轰开紧闭的议会厅大门,径直飞向一名捍卫者,然后炸开。被击中的捍卫者上半身碎裂成残破的半凝固状液态金属,只有双足没受到破坏。此刻正摇晃站立,努力的回复着原状。紧接而来的第二炮,将其彻底击倒,残肢破体迅疾为火焰覆盖。
“还好赶上了。”
黄孝阳肩扛炮口还冒着烟的火箭炮,眼镜反射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