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中专毕业到参加工作进厂,到结婚前李子川一直住厂里的单身宿舍,李子川爸妈不希望全家扎堆一个单位,所以大儿子去了大车总站,二女儿进了冶炼厂,李子川想进离家近的客车厂但没考取,退而求其次进了坡下的农机厂,离家很近但他还是要了宿舍方便上中夜班。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十来年是国营企业的鼎盛时期,只要你不为非作歹作奸犯科,迟到早退小偷小摸这种鸡零狗碎都不会影响衣食福祉。但凡是个二三百人的厂都有食堂、医务室,人数上千则必有幼儿园、中小学甚至高中,通称子弟学校。全国都是企业办社会,出生管到死,只要你愿意。
这成百上千人就一家几口的生存在这悟空划给师傅的圈里,交友范围正负3公里,交配范围正负5公里。计划生育办简称计生办主管婚和生,组织若不批准,你的快乐生活就违法,你若偷了家里户口本私奔去民政局,没有计生办的证明也白搭,若是组织批准了就每月免费领取计生用品,按计划行使快乐,比如二五七九日等等,那就随你了,用完,好意思你就再去要,中弹,就自己想办法。
总之,组织对个人的关怀和管制可谓是包产到户能管尽管了。如果你见上帝了,退休人员管理办公室简称退管办会张罗后事,会给你开个追悼会,给个官方的评价,定性一生。这便是其实幸福感顶格的计划经济,你家有电视我家也有,你家有收音机我家也有,你家有单车我家还大你两寸呢,于是圈子里几乎不知天下事只知单位事,啥大事厂里会开会传达,多数人也判断不了方向,随大流就好差不到哪去,能混个一官半职,喝茶看报能到自然死。
企业办的社会里,张家老大会许配给李家老大,最多嫁到隔壁单位,效益好的单位会像地主家昂着头挑三拣四,效益差的像佃户凑合成婚。所以方圆五里已婚未婚清晰明了,各家老大老五基本相识,因为你哥打过我,因为我哥打过你弟,单位子弟的恩怨情仇了于兄弟姐妹。
李子川曾经住过的没挪过窝的单身宿舍在2幢4楼,上完楼梯后的右手边第一间。门虚掩着只是顺手轻轻带过来的样子,灯也亮着,窗台下有张课桌正好隔开两边的床位,屋子中间扯着电线晾晒衣物,依然一边整洁如新一边脏乱不堪。刘乃文的床在窗下右侧对着章立言,祝坤的对着李子川,只不过李子川搬到结婚房后那张床依然空着,大部分堆着祝坤的东西,刘乃文的床前有烟壳锡箔纸的残留和一堆长长短短的烟头。气呼呼的李子川扭头便走想到一楼值班室打传呼给刘乃文,迎面碰上了刚从家里回宿舍的章立言,差点撞了个满怀。章立言告诉李子川:至少半个月没见刘乃文的踪影了,车间也在找他,他爸妈也来找过,但这堆锡纸和烟头至少证明刘乃文离开不久。
章立言和吴薇都是农机厂的厂子女,刘乃文和祝坤则是电池厂的厂子女,章立言和吴薇是发小,刘乃文和祝坤也是发小,祝坤有个哥,以前打过刘乃文,祝坤刘乃文一个班从幼儿园一直同班到中学,祝坤个子小一直忌惮刘乃文报仇雪恨,幸好刘乃文一直单薄。刘家爸妈倒也不记仇经只要能在电池厂生活区堵着祝坤就问长问短问个不停,因为他们也极少见到儿子,刘乃文电话传呼一概不接不回,老两口要去厂里工位上才能找见儿子,从电池厂来一趟农机厂要倒3趟公交,着实不易,所以也很少来。
“刚听我妈说你家被偷了,还说打个传呼给你问问,就在这遇上你了,咋样还好吧?吴薇没扔东西下去砸警车吧”章立言笑着对李子川说到。
“还好,丢了点现金和首饰,主要是把家里翻的乱七八糟还撬锁看着闹心,吴薇倒还好,除了骂骂咧咧倒也没做啥过激的”,李子川此时已从家里冲到宿舍的愤怒再到没找着刘乃文的失落中平静下来。接着说到:“你还记得相册藏钱这话题不?就是咱四个才住一起不久那晚聊天,聊的是婚后藏钱的那晚,我说要是我就会把家里的现金藏相册里,你还记得不?”
章立言摇头道:“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晚就你们仨聊得欢,谁都不肯起来关灯,还争论讨个啥媳妇好,我在听美国之音,最后楞被你叫起来关了灯”。
“对,就是那晚,小刘还附和我说他以后结婚也要藏钱在相册,过了几天他们电池厂的同学来找祝坤玩小刘跟他们不熟好像是打过架还是啥的,反正讲的话还没我多,我上中班,4点差就走了,等我晚上回来放饭菜票回去的时候发现我摆在上床的箱子被撬了,当时祝坤在,他保证说绝不是他同学干的,兴许就是学你相册藏钱的刘乃文干的,那晚你和小刘都没在,就我和祝坤”。李子川试图帮章立言回忆。
李子川没等章立言回话接着说到:“还有,你有没觉得在我搬出去之前小刘有些不对劲的迹象?比如这小子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本来就瘦很少吃饭越来越瘦像张纸片一样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