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漆黑的杜卡迪大魔鬼载着李不同在公路上飞驰,陆凡的驾驶技术一流。机车的速度已经飙到了一百八十迈,劲风袭体。路边的景物飞快向后倒去。
天色阴沉,雨风,八月初的天气酷热难耐,尤其是下午。李不同的前胸和陆凡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沾到了一处。
可是李不同不敢叫陆凡停下或是返程,因为,陆凡出事了……
陆凡头一次主动约李不同一起狂飙。
现在满网都在炒作一件事:三海八中英语教师陆凡违规补课,被家长举报,相关事宜正在处理中……
一年前,经朋友介绍,陆凡接了份一对一家教。学生就是八中初三的女生,名叫吕婷婷。经过一年多的补习,吕婷婷的物理成绩从不及格到中考成绩九十一,顺利考上了三海一中。本来皆大欢喜的事,谁料在确认了孩子考上一中之后,吕婷婷的母亲就到市纪委举报了陆凡,并提供了微信转账的证据……
傍晚六点多,陆凡才载着李不同回到三海。杜卡迪停到了一家小烧烤店的门前,早已停放在那里的,还有一台蓝灰相间的本田NC750X摩托车。李不同和陆凡是这里的常客,店主魏冲是陆凡的摩友,那台本田750就是魏冲的座驾。
每次陆凡喝了酒,可以安心把杜卡迪寄放于此,打车回家。
李不同和陆凡霸占了小店里唯一的雅间,老板魏冲也拎着两打冰镇啤酒凑了过来。
身材和陆凡相仿的魏冲今年刚满三十,豹头环眼,一脸胡茬,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张飞。
“老陆你那事儿咋办了?”魏冲直着嗓子嚷,“你那学生家长也忒缺德了!草!”
“有啥?”陆凡依旧桀骜地笑,“大不了丢工作。以后跟咱校长兄弟混。”
“你不是带那个张欲出孩子的家教吗?”魏冲嚷嚷,“他也不说帮帮忙?草!有钱人都没良心。”
“张欲出昨晚给我打过电话了,”李不同愁眉苦脸道,“他帮老陆找了相关领导,可是这事影响太大,现在纪委一把手主抓这件事,那人油盐不进。”
“草!”魏冲骂咧咧道,“老陆你的公职要完。你那媳妇这回非和你离婚不可!”
李不同也知道:陆凡两口子多年失和,一直没要孩子,还闹过好几次离婚。
陆凡的脸色阴晴不定,桀骜的笑容却一直挂在嘴角。
“怕鸡毛啊?”李不同骂街,“老陆要是真丢了公职,我把课给你排满喽!”
三个人碰杯,干了杯中酒。
“兄弟你是行里人,”陆凡冲李不同摇头道,“咱都知道,如果没有名校做背书,讲课费也要不上价来。”
“哎,老陆,”魏冲发问,“告你那sb家长是不是因为你讲课费要高了?”
“高个屁呀!”陆凡骂道,“还没张欲出给的一半儿多!吕婷婷他妈开的是宝马X5!以前她还请我吃过几顿饭,一直客客气气的。她要是真心疼钱,让我退讲课费我还真不敢不给。整他妈这出……”
“校长兄弟,”魏冲对李不同嚷道,“你说老陆要是真被开了,这事闹这么大,哪个家长还找他补课?”
“哥,”李不同冲陆凡戏谑道,“要不给你改个名字?就叫李小同咋样?好名字啊!”
“老陆,以后你得管我叫大爷。”魏冲添油加醋。
“大爷你吃没吃过人体盛?”陆凡问魏冲。
“有病啊?”魏冲不屑摇头,“把烤串儿的摆光屁股娘们儿身上就香了?”
“谁说非得是娘们儿?”陆凡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李不同道,“光屁股大帅哥不更好?”
“我去上个厕所。”李不同起身想溜。
“帅大个儿,”领会了陆凡意图的魏冲看着李不同一脸淫笑,“你走不了喽。哥一会儿给你关键部位放盘毛豆挡着。”
“你家毛豆得上房顶!”李不同嘴硬玩儿梗。
两个精壮的骑士已经站了起来,一脸坏笑地看着李不同。
“那个,我刚才说了。”李不同正色道,“老陆应该改名叫刘必二,当我第二个干爹。”
次日中午,宿醉的李不同头疼欲裂,正躺在桌子上发蒙,陆凡拎着两瓶白酒一只烧鸡来到了办公室。
“哥啊!”李不同求饶,“我实在喝不动了,要不我脱光了给你当盘子?”
“少废话!”陆凡叫道,“快起来庆祝,我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李不同一骨碌爬起身,急切问:“摆平了?”
“开除了!”陆凡桀骜地笑。
“儿子骗我!”李不同不愿相信。
“孙子骗你!”陆凡肯定。
一串脏话从李不同的嘴里喷涌而出。
这酒李不同死也得喝了!二人相对而坐,狂饮消愁。
两个人快要喝光一瓶酒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一个三十出头,脸色蜡黄,身材跟刀片男人闯了进来。
“你谁呀?”陆凡醉醺醺地质问,“不会敲门啊?”
“他叫楚明路。”越喝越清醒的李不同淡淡道,“是楚副局长的公子。”
“操!”陆凡丢给了楚明路一个字,就再懒得搭理他。
之前楚明路曾来天羽学校找过李不同多次,都被西门笗笗拦下。这次没拦住,是因为西门笗笗买包子去了。
刀片儿似的楚明路坐到李不同对面,阴恻恻地笑:“哥们儿好手段!直接给我家老爷子干医院去了。”
“承让。”李不同抱拳。
“听说你现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楚明路阴笑道,“也不去看看咱老爷子,咱俩可是发小。老爷子说话都不利索了,还天天念叨你。”
“有话直说。”李不同淡淡道,“咱们没交情。”
对面的楚明路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大夏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眼神的刀片男让李不同感受不到丝毫的威胁。
“哥们儿,老爷子没钱看病了。”楚明路直截了当,“借我点儿钱呗?……就十万。”
“打他不?”陆凡问李不同。
“咱别在学校动手啊。”李不同笑呵呵道。
楚明路不为所动。
从十万降到八万,从八万降到五万……楚明路自己“砍价”。软磨硬泡,倒是一句硬话没有。
但凡他说一句狠话,心烦意乱的李不同和陆凡极有可能当场暴打他一顿。
“一万!就一万行吧?”楚明路打着哈欠求道,“你给哥一万,哥就再也不来找你。”
李不同的心有些动了,他也希望搞垮楚鹏的事有个了结。
“兄弟你别搭理他!”陆凡冷冷道,“这sb大夏天穿这么严实,估计是吸毒……”
楚明路嘿嘿阴笑,不置可否。哈欠却是止不住。
李不同厌恶地皱眉,不再发一言。
见勒索果,楚明路怪笑着起身离去。出门前,他缓缓转身,面向李不同慢慢撸起了左臂的衣袖。那条皮包骨的手臂上,布满了蓝色的针孔。
楚明路阴翳的笑容在李不同的脑中挥之不去。这种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八月八号,立秋。天气依然燥热。
天羽学校的暑期班大部分都结了课,只剩下五六间教室还有未完的课程。从现在到九月底,是所有补课班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刻。
李不同光脚在办公室里溜达了有好几公里,心中异常地烦躁。从昨天到现在,他给陆凡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接通。这种情况在以前从未有过。
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刘必一、西门笗笗、汪小鲁和张小米一同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
他们给李不同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陆凡陨落!
杜卡迪在高速上追尾了一辆大货车,陆凡当场身亡。
呆立半晌的李不同忽然笑了,那桀骜的笑容,像极了陆凡。他只轻轻说了一句:“sb,咋不带上我?……”
李不同没有参加陆凡的葬礼,他见不得老陆支离破碎后被拼凑起来的样子。在他心中,陆凡永远是驾着杜卡迪狂飙,永远是桀骜的笑……
李不同多少次的冲动,想要拨通陆凡的电话。他盼着电话的那头,依旧会响起他熟悉的声音:“校长兄弟,喝酒还是兜风?”
李不同没有闭关断食,没有诵经超度,他在屋里待不住。
他该吃吃,该喝喝,但所有和他相熟的人都察觉了他的异样。
他的眸子里常驻了那黑色的渴望,就像一片死亡的海,在边的夜里声地汹涌,似要冲出他的眼眶,吞没他和整个世界……
“笗笗,你说我是不是命苦防人?”他对西门笗笗说;
“爹,你去做个体检吧。你可得好好的。”他对刘必一说;
“小米,跟你爸说别出一分钱。老陆的媳妇对他不好!”他对张小米说;
“小鲁,哪天陪我去陆凡老家一趟,他爸妈还在农村。”他对汪小鲁说……
“老爷子你带他去找方细柳散散心吧。”西门笗笗说;
“笗笗你多陪陪他,他爸妈也是车祸走的。”刘必一说;
“小鲁汪,他咋不念经超度老陆呢?老陆可喜欢他了。”张小米说;
“你懂个得儿啊?”汪小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