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混沌着,熟悉的痛苦在身体翻腾,液体倾倒在脸上,睁不开眼,嘴角渗进去了苦涩。</p>
“这个孩子,是从你的屋子跑出来的?”</p>
“她发了疯,伤了我,想要逃跑。”</p>
“逃?能逃去哪儿?瞧这营养不良的小手,能伤到你的也就只有这些指甲了吧。”有笑声,随即手仿佛浸入了冰水中,迅速失去了知觉,“砍掉?太仁慈了。”</p>
“这不该是你犯的错误。但是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不能不管。她的身份是?”</p>
“……”</p>
“藉藉无名的小孩吗?不管怎么说,背弃长老的眷顾,妨碍正常的工作,已经是重罪了。就驱逐出去吧,家族不需要她。”</p>
“那个孩子是……”窃窃私语。</p>
“她一无所有,连眷顾她的长老也不需要她了。离开家族,没有损害。但是,不能轻易放逐啊……就从那里离开吧。”</p>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家族的禁地。空气中充斥着狂暴的元素,存活下来的生物旺盛地生长着,是与狭窄幽暗、混杂着古怪气味的密闭空间完全不同的景象。</p>
她被扔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脚尖触碰到清凉的溪水。</p>
她看见族人走远,消失在视野之外,一如既往地嬉笑着。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杂种。</p>
这就是自由吗?没有族人在,不被看着,听不见别人说话,不会有药水倒在身上……</p>
手臂撑着,想要挺起身体,但是手掌一滑,身体滚落到了水中。</p>
无味的透明液体,偶尔会使用到的原料。直接喝是这个感觉,呼吸被剥夺。</p>
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身上沾满湿润的泥土,她回到了岸上,喷着鼻腔里的水。被药水腐蚀,又经历在地面拖拽,身上的布料已经不堪重负,堪堪粘在皮肤上,滑落下去。</p>
她并没有慌张。这里没有人。</p>
只有她自己。</p>
青色的长蛇沿着脚踝攀爬,带刺的藤蔓垂落下来,被风吹动砸落下来的浆果溅开酸涩的</p>
汁液,无名昆虫啃食着暗色的痂。</p>
扶着树干,小树叶片划伤了脸颊。红肿起来的小脚浸在水中,她仰望夜空,稀疏的星点太过遥远。</p>
想摸摸脖子上的勒痕,结果被手指的粗糙吓到,身体猛然颤抖。</p>
“为什么活着呢?明明已经……或者从未被需要着。是被唾弃鄙夷的——混血儿。身为长老却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会感到羞愧吗?为什么,被驱逐的是我呢?为什么,连承认我的勇气都没有呢?”</p>
唇瓣微张,显出一个发音的轮廓,却是僵住了,默默地闭上。</p>
教导……是呀,即使好心教导了她关于炼药的知识,可是始终,没有教她怎么称呼……只是长老吗?面目模糊的,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存在。</p>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实验品,和之前、之后的那些,没有任何分别……是吗?给予仅能果腹的食物和水,然后日复一日地试验,尖叫的时候用布团堵上嘴,晕厥的时候施加刺激醒来。几乎没有洗过澡,也没有自己的衣服,只能待在那个空间里,无尽地等待垂怜,没有其他事情能做。”</p>
“和藏匿的污浊的老鼠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是也流淌着魔女的血吗?为什么连作为一个普通的资质平庸的族人的资格都没有呢?是因为你的地位?”</p>
“毒蛇没有让我殒命,是因为我身上还偷偷藏了一瓶,你存起来的魔药。了不起的长老,炼制的药水连自己都不舍得交付出去,那样珍贵的存在,用在被鄙夷的我身上,不是正好吗?靠着这个,能走多远呢?”</p>
“这里可真美啊,毒蛇猛兽奇珍异草无所不有,如果好好开发,会是极好的原料采集地,只可惜畏惧着的,还有严格的规矩。只有有罪之人,才可能到此一游,成为这里的养分。那边,又是怎么想的呢?井水不犯河水?真可笑。”</p>
“轻易就做出了驱逐的决定,不在乎我是谁,不在乎血脉,不在乎所有的可能。这样拼命维护的家族,真的有那么高贵吗?正好,我也不需要你了啊……魔女家族——将来,我会回来的。”</p>
巨大的蜘蛛从树上落下,覆盖了女孩的脸庞。</p>
水中月色静静地流淌。轮廓漫上猩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