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轻快地走上天台，开阔的视野让她感觉自在很多。</p>
瞄到对面天台有人走动，她迅速将自己躲在了墙体阴影里，呼吸平缓动作顺畅。</p>
她微微闭眸，感受到阴影从后背伸出，就像宽大的手臂，缓缓包裹她的躯体，有陷进去的柔软触感，仿佛后仰下去接触到的不是坚硬的墙体，而是极尽软和的沙发。</p>
她没有惊讶，右手上抬握住左上臂，安稳地站立，出声道：“你在这里。”肯定的判断句。</p>
无形的阴影缓缓幻化出实体，脑袋凑在她耳边，亲昵环抱的模样，眼角极尽妩媚妖艳，声线磁性的低沉：“针，你的性情真是无趣呢。”</p>
她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平静地问：“你都看到了？”</p>
“针是希望我看到什么？全程吗？”背后的妖族影尊轻笑，“又能怎样呢，你唤的不是我，我也就没有出现的必要。”</p>
“若是我唤你，你就会现身么？”</p>
湖秋沙视线上扬，声音飘忽：“啊……也说不定。人很多呢。所谓的，‘不允许’，是吗？”</p>
她猛然皱眉侧首：“你怎么知道？！”</p>
她的思想不该被洞悉才对，就连告知了事情经过韵术麒也做不到……</p>
“别紧张，针。”他在耳畔柔和轻声，不同于韵术麒刻意迷惑的意味，只是缥缈妖异的观感，“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大概试图深入地融入人类群体的异族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什么样的行为是禁止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呢？一旦被发觉，可能后果会很严重，被驱逐也说不定……”</p>
他漫不经心地哼着，微凉的气息划过她的脸颊，确实存在的实体。</p>
她慢慢松开眉心的肌肉，听他说着。</p>
她觉得自己应该擅长倾听，或长或短的语句都能够听下去，直至觉得严重违背她的观念而感到烦躁。</p>
倾听是一回事，将之融入自己已有的观念体系又是一回事。但是不急。</p>
“所以是很寻常的、能够推断出来的念头吗？”她问。不带什么敌意。只是疑问。</p>
他的下颔微微扬起，又轻轻点下去：“在我看来，是这样。你感觉到这会冒犯你的话，我就停止这种判断</p>
。”</p>
“你怎么想无所谓。”她不会试图干涉他人想法。只是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变得可控有条理。自己和他人之间的界线，是保持着并且清晰的。</p>
全身心保持高度戒备相当消耗精力，以同为异族为借口也说得过去，姑且放置。没有非常明显的威胁，放松一些也无妨。</p>
“那好，针，”他抿起唇角，“要听听我的想法吗？”</p>
她眨了眨眼眸，算作默许。</p>
“不用管正确与否。只要遵循你心中感觉到舒适的方式就足够。”</p>
她视线下移几分：“自己的想法与现实存在的规则如何调节？”</p>
判断为不被容许的，被修剪抛弃。盲目地遵照外在标准动刀，可能无意间连原则底线一类也被损害，还美名其曰与环境契合适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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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底线在哪里呢？是否会得到满足而休止呢，种种要求……她拥有的范围就这么大，任由外界条条框框限制修剪，能够幸免留存的又有多少呢？</p>
韵术麒大概不会告诉她答案，他可能未曾想过。他一直生存的环境就是这样，多余的超出范围的根本不会设想，即使问到可能也觉得没有思考的必要。现实所需的才是真理，尽管是各种各样的个体组成了这个现实。</p>
如何呢？</p>
她感到困惑。</p>
那么同为异族的湖秋沙，就能够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吗？但是她自己也并不清楚想要的答案的轮廓。</p>
没有已经存在的作为依据，无法分析判断。暂且放下判断来倾听也可。</p>
湖秋沙颔首几分，道：“确定自己绝对不允许更改的规则，然后随性而为。对于自己的安全范围牢固地确立好了，外在的一切都可以行走探索，绝对自由。”</p>
“是这样……”她感觉像是在心湖投入一块石子，涟漪由点到面一圈圈蔓延掀起波澜，有什么澄清明晰了。</p>
只有自己心中的规则才是实际可把握的，其他确实可以随意，外在的规则太多了，想要遵守也可以，不想要遵守也可以，只要清楚自己的底线并且守住就好。</p>
能够自主选择决定的话，也就不存在什么失谐与否的论题。外界的规则不该束缚到她，即便是声称为人类都需要遵守的东西。</p>
她是异族，所以无论身心都不该局限在人类的规则之内。是这样才对。</p>
只要遵从内心，自然而然，那么谁也没有凭借对她指责批判，这样明确的法则不存在。</p>
不过……选择相信自己是人类，或是异族，都非发自内心的认同，而是自己之外的存在的说法。如此倾向性地信任，然后强行归属认同，便是正确了的么？</p>
感受到她又困扰纠结于某个难题，眉心深深皱起，湖秋沙轻轻叹一口气，声线更加慵懒几分：“要说起来，你的存在只需要记住一条规则便好，那就是——让自己感到舒适。只要有这一条宗旨，其他杂念都可以抛却了。”</p>
思虑过多确实是她的症结。将所有方面的各式各样的思绪整合归一，只以一条规则判断好坏与否，如此粗糙，这样是可以的吗？</p>
她怀疑着，但是又感到，停留在这一点上不作思考也挺好，看似也是“真理”。</p>
湖秋沙比自己有经验得多，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他混迹于妖族或是人间都久已。这样的说法有他自己的考量，也或许是不想要再无意义地废话下去。简单明了，一句话就足够了，能够应付任何事，或至少绝大部分的事。</p>
只要这样就可以。</p>
她轻轻颔首，没有表态。</p>
和湖秋沙在一起的时候的思辨总是会冲撞到思考过或者没有考虑过的边界，拓展开，或者发生转变。思想的交锋是很累的，所以点到为止，有所感触就保持在那里，多余的话语或举止是不需要的。</p>
或许是同为异族才会这样说。也或许是由于先前的约定，各取所需所以被迫靠近。</p>
说起约定……</p>
“你还记得，你要帮我恢复力量吗？”她冷不丁地问。</p>
湖秋沙温和地眨了眨眼眸：“我是说过。”</p>
“所以？”</p>
“所以我在试图接近你。只有你放下防备，我才可能对你做些什么。”他一脸无辜地挂在她身上，分不清是借口谎言还是真实考量得出的结果，“在动手之前我也不能确定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或许有效果，你一不小心能够让我寂灭，把这里给毁了，也可能只是轻微地觉得更有掌控能力，完全无效也是可能的。面对种种可能的结果，你做好准备了吗？”</p>
她倒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太多。只是他说有这么一条可能的路径，那么保有一些期待，这条路径指向积极消极或是完全没有希望的死路，不曾设想。</p>
“这是冒险的举动。你现在的状态自然而然，若是经由我进行干预，会发生什么很不好说。”他如宝石般明澈深沉的眸子透着狡黠，呈现事实又如俏皮引诱，“你觉得你已经放心将自己交给我了吗？我什么都不会保证。”</p>
她闷闷地吐出气息，双臂垂放：“你要我承诺什么吗？”</p>
“你觉得能够，那么我就尽力而为。”他只是神秘地抿唇微笑着，气息沉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