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四日，叶宰发布第一道命令。</p>
奖励此次自卫还击的所有人员：直接参战者每人10两，有大功者翻倍，或者换5-10亩攀西州水田；战死者抚恤金50两，能找到亲属者递解，找不到的存入老兵基金，用于日后重伤不能返回军队者的福利。</p>
留守人员一人5两，参与挖沟者再加5两。</p>
命令发布后，叶宰拿出从建昌带来的和炼钢炉所得银两，亲自坐阵发放奖励。</p>
五日清早，西营中军大帐外排起了一列长龙。</p>
现场肃穆安静，但每一个兵丁的脸上都隐现激动之色，站后面的还踮起脚尖往前猛看。</p>
为何如此？</p>
皆因白花花的银子迷人眼。</p>
只见中军账口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又大又长……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桌上堆着几堆小山似的银锭，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光！</p>
叶宰坐于桌后，旁边是中办的一个书记员，按着名册叫名。</p>
“甲总甲哨甲队甲什李大牛，马喇司先登，银20两。”</p>
声音一出，顿时打破了安静的局面，队列中口水纷飞：</p>
“哇……他就是那十几个夺门后活下来的人？”</p>
“是三，当场死了7个，回来又死了10个，听说队正都死了。不过，他娃勇是勇，就是脑壳发晕，要啥银子？要田多好！”</p>
“别个说不定家头有田、有婆娘娃儿，银子正好寄回切三。”</p>
“你们晓得锤子，老子和他一个村儿的，他娃是绝户，给同知打短工的。要不是遇到兵宪老爷，饭都吃不起。”</p>
“肃静，肃静！吴狗蛋，你娃再说话，老子抽你晓得不？”</p>
队列中一位小个子缩了缩脑袋，低声嘟囔道：“龟儿还读书人，老子老子的。不就是会认两个字得了个队指导的官儿嘛，好了不起嗦！”</p>
旁边的人噗嗤一声，笑道：“就是了不起，至少别个一月拿5两，你才3两。”</p>
吴狗蛋立刻脸皮涨红，呲牙道：“老子等啥儿就切报名参加晚上的识字班。”</p>
却不说下面的热闹，叶宰正对着一个瘦的像麻杆似的兵丁微笑道：“李大牛，不畏生死勇夺寨门，一战底定马喇司，好男儿！”</p>
说罢接过书记递过来的两锭十两银子，又交到李大牛手上。</p>
李大牛捧着银子，眼中泪花翻滚，喉头上下动了动却哽咽无语，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狠狠磕了三个头。</p>
“快起来，快起来。”叶宰赶忙伸手虚抬。</p>
“嗯！”李大牛嗓子中发出若有若无的音节，抹着眼角退往一边。</p>
他并非为这二十两银子感动，而是他看着银子想起了自己那一队人的遭遇。</p>
当时三十个人翻过墙头，即被长官司中豢养的猛犬发现，紧接着梆子声急响，火光亮起，无数箭矢射来。</p>
先登队为了翻墙方便，所以没带大盾，每个人只带了一个挂在左臂的小盾，遂当场被射伤了五六个兄弟。</p>
其实刚翻过墙完全可以再翻回去的，可队正一刻都没有犹豫，低喝道：“夺门！”</p>
喊完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p>
迫于压力，众人只能低着头缩着身体，一边往侧面的大门挪，一边照着涌来的黑影胡乱放枪。</p>
奈何本方人数太少，土兵们可能也为了守护最后的家园，顶着伤亡逐渐接近。</p>
喊杀声、惨叫声、枪声、弓弦声阵阵响起……</p>
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了下去，有来不及打枪被土兵用长枪戳翻的，有被箭射翻的，到了后来，那沙马竟泯灭人性，用弓箭覆盖大门周围，不分敌我。</p>
李大牛运气好没有被射中，但那时他根本来不及庆幸，只知道麻木的一次次拉动枪栓，用耳朵听身后的劈砍声。</p>
那是他们这一队人“活”的希望，是由一个叫樊宝根的大力士斧砍门栓发出的声音。</p>
枪声越来越稀，受伤战友们的呻吟声越来越弱，队正发令的嘶吼声也没了……</p>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门开了。”</p>
那一刻，李大牛感觉自己过了过来，迷糊中，他好像听到了长江涨潮时才能发出的雷鸣声：“门破了，冲啊！”</p>
所以，当他听到叶宰的话就会想起以前，亲切待人的队正、总是吃不饱的樊根宝、经常谈论女人的小流子，以及其他死去的兄弟，就会为他们悲伤，“要是你们能亲耳听到兵宪的夸奖，该有多好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