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粉墙黛瓦宛被烟雨打湿的宅邸。</p></p>
慢慢地攥紧了拳头，提起裙子走了进去。</p></p>
凤槿萱还在屋子里纠结，到底是继续穿白如卿的衣裳，还是换上了一身裙装，坦诚相告。</p></p>
虽然红楼里的女子都是无情无义的，但是凤槿萱还是觉得自己那么做的话有些不地道。</p></p>
会不会直接发飙砍人，如果足够冷静从利益出来考虑的话应该不会。</p></p>
凤槿萱坐在椅子上等的有点不耐烦了。</p></p>
就见暮晚的一片潮湿的雾中，一个穿着粉色绸缎裙裳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p></p>
见到屋子里只有凤槿萱一个人，那女子的表情有些惊讶，可是立刻缓过了神来，跪了下来：“见过夫主。”</p></p>
这时候该给丈夫和夫人敬茶，可是没有夫人啊……</p></p>
她心里嘀咕：“莫不是夫人不喜欢奴？”</p></p>
凤槿萱干干一笑，“你不要多想，我不过是帮助你逃出了那个牢笼，并不是真的要娶你。”</p></p>
慕一一咬了咬唇，微笑，“奴婢知道了。”</p></p>
“你家在何方还记得么？要去哪里？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寻到你的家人。”</p></p>
家人……么？</p></p>
原来他只是出于心善愿意救她，并不是说喜欢自己。</p></p>
慕一一低下头，“我老家在河南，发了大水，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母亲带着我逃命，听说江南富庶鱼米丰足，就带着我一路南下。后来母亲病死了，无奈就把琵琶转增给了我。”</p></p>
“原来也是苦命之人。”</p></p>
“江南很大，却没有我的家，我从小学的便是琴瑟之艺，并没有什么谋生的根本。”慕一一低下头，“天下之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公子若不嫌弃，就留一一在公子的身边，哪怕只是端茶倒水也好。”</p></p>
凤槿萱在自个儿是女子宅斗的时候，对这些敏感的不得了，但是现在因为换了个角度，一听是端茶倒水的洒扫丫头，就觉得自己明白了。</p></p>
古代的大家族宅子就好像一个提供工作的机器一般，给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提供职位。</p></p>
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创造了就业，缓解了社会紧张的关系……</p></p>
凤槿萱觉得慕一一的主意很不错。</p></p>
“那……你就去找管家说说，看看你能做什么想做什么吧。”</p></p>
慕一一苦笑，公子，我哪里是想做什么丫鬟啊。</p></p>
我只是想留在您身边，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p></p>
爬床的机会。</p></p>
凤槿萱站了起来，唤了一直在门外守着的管家让带了慕一一去休息。</p></p>
慕一一走到了廊下，一副凄苦的模样。</p></p>
管家松了一口气，好在是不是磨镜。</p></p>
不然真有替城主尴尬的。</p></p>
后宅分明已经有铁打手段磨的森严，夫人生怕不够乱似的。</p></p>
这位……真的要做丫鬟？</p></p>
罢了罢了，到底是放在了名号上的人，哪里能随便处置呢？</p></p>
想通了这点，管家脸上就含了笑，带着客人去了西厢。</p></p>
凤槿萱因为无聊，又读不进去白如卿爱看的书，就绕过了院子去了屋子外边。</p></p>
这般寂寞无聊的夜，白月下是凄惨的树影，下过了一场雨，树木葱茏却也冰凉。</p></p>
凤槿萱打了个哈欠，默默想着，若是有三五好友，喝酒聊天也是畅快。</p></p>
想的却不是吟诗，而是大排档。</p></p>
默默踏着月色走入了汤圆的屋子，汤圆还没睡，穿着一个粉色的肚兜，正在泡脚。</p></p>
脱了那身男装，汤圆现在便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女孩子，精致而剔透。</p></p>
那一双脚丫子泡在热水中，手里还捧着个蜜饯罐子，正在一口一口的吃着里面的果脯。</p></p>
凤槿萱默默无声的走了过去。</p></p>
直到走近了小汤圆才抬起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娘亲。</p></p>
凤槿萱拍了拍她乖巧的小脑袋，什么也没说坐下了。</p></p>
“娘亲，今天娘亲不是娶妻了么？”小汤圆眨巴着眼睛问着。</p></p>
“你难道不欢迎娘亲来和你睡？”凤槿萱大叹，“孩子的心真是捉摸不透，前两天还闹着不和我一起睡觉就过不下去呢，现在又不愿意和我一处了。”</p></p>
小汤圆连忙拽住了凤槿萱的胳膊，“娘亲没有的。汤圆最喜欢娘亲了。”</p></p>
“你乖你乖。”凤槿萱失笑，“小汤圆快快长大，变成……嗯大……”</p></p>
“大美人？”</p></p>
“大汤圆……”</p></p>
小汤圆自然之道汤圆那样白白胖胖是什么东西了。</p></p>
秀气的眉头就轻轻皱起来了，撒娇道，“不理会娘亲了。”</p></p>
凤槿萱摸了摸小汤圆的脑袋，笑。</p></p>
又拿了毛巾，给小汤圆擦了擦脚，把洗脚水倒了。</p></p>
“是我疏忽了，应该找个丫头来伺候你的。”凤槿萱叹息道，“他走得急，没有给你准备个丫鬟，洗脚水都没有人给你倒。”</p></p>
“不过这样刚好，我其实很不愿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丫鬟什么的。自己过日子就好了。不过宅子太大了，有个看家护院的是必须要请的。”凤槿萱念叨着，又给她铺了床。</p></p>
顺便走到了旁边，打开了熏炉，用银箸捡了几块儿炭火放进了她的汤婆子里。</p></p>
再扭头看到汤圆已经躺进了被子里。</p></p>
她抱着有点烫手的汤婆子走了过来，放进了小汤圆的被窝里。</p></p>
然后宽衣解带，打散了长发，只穿了一套亵衣，爬进了被子里。</p></p>
小汤圆把自己焐热的那块儿地儿给她。</p></p>
凤槿萱躺了下去，解下了床帐，轻声，“乖，睡觉吧。”</p></p>
“娘亲……”</p></p>
“嗯？”</p></p>
“娘亲，我们这样胡吃海喝真的不要紧么？”</p></p>
“旁人还在担心你学坏，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清楚是不是？”凤槿萱笑，“其实我也清楚呢。”</p></p>
在黑暗中，呼吸声音也是浅浅的。</p></p>
“可是，这里不是天上啊，这是人间。”凤槿萱低声叹道。</p></p>
“这里有许多许多的不如意，有许多许多的坏人。白如卿去京城的事情不能让他们任何人知道，所以我要努力的假扮他，做出的动静越大，他就越安全。”</p></p>
“爹爹去干嘛？”</p></p>
“去造反了。”凤槿萱叹声，“凤家的军队也在集结起来围向京城了吧？娘亲……真的很担心他们。但是都没办法。”</p></p>
小汤圆乌黑圆溜的眼睛在她的脸上打转。</p></p>
“去打仗去造反？那的确很危险。”</p></p>
夜深人静。</p></p>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的声音，凤槿萱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有去开。</p></p>
女子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屋门。</p></p>
慕一一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p></p>
他在哪里？</p></p>
她持着灯火，慢慢朝着屋内走进去。</p></p>
暗夜里脚步声都是寂静。</p></p>
“谁？”凤槿萱忽然问道。</p></p>
慕一一尽量镇定下来，用生平最招人喜欢的娇软嗓音轻轻说道：“公子，是我。”</p></p>
凤槿萱掀开了窗幔，床边一盏朦胧的八角宫灯刚好照在她的脸上。</p></p>
黑色的长发披拂而下，白色的衣裳，倒是看不清楚是男是女。</p></p>
凤槿萱无语，不会吧，还来？</p></p>
看着慕一一在黑暗中跪了下去。</p></p>
她声音更加冷了：“还记得你说的话么？怎么，这么快就要食言了？”</p></p>
声音中的霸道骄横，不言即明。</p></p>
慕一一几乎要哭了出来。</p></p>
“不是的，既然公子已经是我的主人，我就绝无背叛。”</p></p>
凤槿萱满心疑问号，却没有发作出来。</p></p>
旁边的小汤圆也探身出来，“爹爹……是你今天娶的媳妇儿。”</p></p>
好机灵，点赞。</p></p>
“那你要说什么？”凤槿萱被吵醒后十分没好气。</p></p>
没背叛的意思包括爬床么？</p></p>
凤槿萱想了想，看在跪在地上的人，还是下床披了衣裳。</p></p>
慕一一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倒是……很省心。</p></p>
凤槿萱微微笑。</p></p>
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扳起了她如画下颌。</p></p>
“怎么？破布鸡蛋想要爬床？”</p></p>
声音中的冷硬不言而喻，让人……几乎要颤抖。</p></p>
她慌忙摇了摇头，泪珠滚落。</p></p>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p></p>
连苏小小都没有勾引到的男人，自己这般寻常姿色，他又怎么看得入眼？</p></p>
她轻轻颤着，将自己的宝箱放在了凤槿萱的面前。</p></p>
凤槿萱回头看了看一脸迷蒙的小汤圆，软下声音来：“你早点睡。”</p></p>
小汤圆点点头。</p></p>
慕一一眼泪几乎要滚落，他从来没有这般温柔的和自己说话。</p></p>
连答应娶她的时候，唇角都含了漫不经心和……淡淡的洞穿。</p></p>
冷嘲。</p></p>
“我们不要打扰了他睡觉，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睡眠很重要。”挑了一眼她，“出来和我说话。”</p></p>
外边风冷。</p></p>
走廊下灯笼在风中颤动。</p></p>
凤槿萱不愿意走远，已经够冷了，不想更冷。</p></p>
看着低垂着眉眼的慕一一，说道，“什么事儿你说吧。”</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