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夫妻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谈论政事。偶尔也会拉一下家常，说说宫里的几个熊孩子，也关心一下周边亲戚大臣家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但自从双圣临朝，武则天参与政事之后，那些家常也很少唠嗑了。</p>
从去年秋天开始，李治的头疾又不时地发作，有时候也不得不将手头上的一些事情交给武则天或是太子李弘处理。</p>
即便是到了洛阳宫，李治的头疾也并未见好。</p>
但长安有皇太子监国，圣人和皇后殿下如今在洛阳宫便略轻松一些，难得有像今日这样的温情时刻。</p>
武则天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一双明眸望向李治，“这些都是媚娘的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p>
李治捏了捏武则天的手掌，示意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p>
武则天笑着坐在了李治的身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p>
只听得皇后殿下跟圣人说道：“去岁的大饥|荒，好歹是熬过去了。等我们从洛阳回长安之后，弘儿的纳妃之事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时间过得真快。”</p>
武则天说着，侧头看向李治，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与感叹，续道：“圣人，妾还记得当初弘儿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小的一团，在我的怀里哇哇大哭。可是一转眼，他就要纳妃了。”</p>
李治回想起当初在感业寺与眼前女子相逢的场景，还有那首她让人带给他的如意娘。</p>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p>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p>
那时的武媚娘，心中还有儿女情长、风月之事。</p>
李治面上带着微笑，静默了片刻，才说道：“是啊，一转眼，我们的孩子们都要长大了，就是太平，也满六岁了。”</p>
说起李沄，武则天心头也直发软。</p>
这个小女儿，是从小就被她和李治捧在手心的。夏天怕她热，冬天怕她冷，事事操心，生怕她有一点儿的不顺心。</p>
幸好，女儿性情活泼又不失乖巧，是个很会体贴母亲和父亲的小棉袄。</p>
就是到了洛阳之后，小公主心血来潮，要学剑器舞，缠着父亲陪她一起学。</p>
想到最近李治天天被女儿拉着去练剑的事情，武则天笑道：“怎么了？圣人是不是觉得如今太平也开始调皮了？”</p>
李治挑眉，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就是再调皮任性，我也是乐意惯着她的。”</p>
武则天闻言，展颜一笑，跟李治说道：“前两天的时候，太平和永安忽然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大唐的地图。我问她们要做什么，太平说她想看看若是要从巴蜀之地运粮食到关中，要走多少路。她还说从前诸葛亮在蜀国打仗，曾用木马牛车运送粮草，要是可以从巴蜀之地把粮食运到关中，关中的粮食问题，或许就不用总是依靠洛阳了。”</p>
李治闻言，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媚娘啊媚娘，太平真不愧是你我的女儿，得知父母为关中粮食操碎了心，她也跟着忧心这些事情了。她要地图除了看要走多少路，大概还想折腾其他的事儿吧？”</p>
武则天抿着嘴笑，“不是么？她说等回长安后，要跟几位阿兄和两位表兄一起研究地图，看是不是找到合适的地方修路呢。”</p>
李治一怔，这女儿，不是异想天开么？</p>
可随即，又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在宫里和晋阳一起玩。</p>
那时他们还不住在大明宫，在太极宫中的太掖湖旁，父亲在钓鱼，他那时还年幼，是逮着什么就要玩什么的年纪。那时候他在湖边挖出了一块特别好看的石头，晋阳也跑过来，对那块石头赞叹不已。</p>
两人拿着石头去给父亲献宝，父亲看了，哈哈笑着，说雉奴与兕子真是天生的好运气，这是做砚台的上好石头，你们二人得了这块石头，定能写出一手好字。</p>
石头未必是好石头。</p>
但晋阳阿妹的飞白书确实写得极好，仿父亲的笔迹也十分传神，可以假乱真。</p>
想起童年时的趣事儿，李治嘴角噙着笑意，笑着说道：“随他们研究，可别弄出一条谁也看不懂的路线来。”</p>
武则天脸色莞尔，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欢笑声。</p>
“是太平过来了。”李治微笑着，跟武则天一起走出了内室。</p>
夕阳西下，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一片温柔的夕阳余光中。李沄和周兰若被一群侍女拥簇着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两个小贵主是在说什么事情，两个小贵主相视而笑，笑声如同是银铃般，散落在宫中的每个角落。</p>
李治看着两个小贵主，内心一片柔软。</p>
李治蹲下，朝李沄张开手臂，“太平。”</p>
李沄笑着跑了过去，“阿耶。”</p>
李治抱着女儿，笑道：“方才在跟永安说什么呢？”</p>
李沄跟父亲说：“刚才在跟永安说薛绍表兄给我们写的信件。”</p>
李治挑眉，“哦？绍儿给你和永安写信了？”</p>
周兰若笑着走过来，朝圣人舅父和皇后舅母行了个礼，点头说道：“不止是薛绍表兄写了，三表兄和四表兄，还有武家的表兄都给我们写信了。”</p>
就是几个小郎君的信件，李沄都看过了。</p>
内容差不多，几个人都是跟两个小贵主说近日长安有什么趣事儿，然后又说宫里没有了两位小贵主，惊鸿也没在，顿觉没什么生气。太子阿兄和潞王李贤监国，每天都很忙，没空理他们。</p>
周王李显和武攸暨是实在人，不会在文章之事上花什么心思，完了就完了，就加上几句说等李沄和周兰若回去，就一起玩耍。</p>
殷王李旦是有些小讲究的文艺少年，同样的内容，写得文雅一些，然后跟两位小贵主说他的羯鼓如今又进步了，等阿妹和永安从洛阳回来后，她们可以踩着他的鼓点跳胡旋舞。</p>
至于薛绍小郎君就显得十分诗意。</p>
薛绍跟两位表妹说，如今清宁宫的那棵海棠树正是花期，那天他路过清宁宫，站在清宁宫外，便看到伸出宫墙外的几枝海棠，别有一番风景。要是此时此刻，两位表妹都在长安的话，便能一起赏花吟诗了。</p>
可惜两位表妹不在，等两位表妹回长安的时候，海棠花的花期大概已经过去。</p>
薛绍小郎君唯恐两位表妹错过了长安的春天会心有遗憾，除了寄来的信件，还特地送来几枝风干的海棠花，说是希望能借此将长安的春意带到洛阳去。</p>
李沄看着薛绍小表兄送来的信件，心中不由得感叹。</p>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p>
她从前还以为背书达人薛绍表兄是个书呆子，却没想到也会这么有情趣。</p>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p>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p>
——武则天，《如意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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