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巳节。</p>
芳华正茂的韦家小娘子，重病不愈，化作一缕芳魂消失在人世间。</p>
李沄在东宫听太子妃杨玉秀说起此事的时候，也只能是说一声可惜。</p>
若不是忽然染上了急病，这个韦氏本是可以成为苏子乔的良配的。</p>
英雄美人，也能成为一段佳话。</p>
而事到如今，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p>
杨玉秀曾经与韦氏有数面之缘，说起红颜薄命的韦氏时，难免有些感伤。可她也不愿跟李沄多说这些事情，年轻的生命逝去了虽然可惜，但李沄与韦氏素未谋面，并不能体会她心中的感伤。</p>
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其实并不相通。</p>
杨玉秀转而跟小公主说起十天后，皇后殿下要举行亲蚕大典的事情。</p>
这是太平公主出生后，皇后殿下武则天第二次举行亲蚕大典。李沄还记得母亲第一次举行亲蚕大典的时候，她才四岁，那时她年龄尚小，体力也不足，全程就是一个提线木偶，旁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等母亲亲蚕大典结束，她就累得睡着了。</p>
“我记得上次阿娘举行亲蚕大典的时候，永安也去了。那时永安和我都还没长大呢。”</p>
太子妃看着端坐在前方喝茶的两个小贵主，笑道：“太平和永安如今也还没长大啊。”</p>
周兰若将手中的白釉荷叶杯放下，一本正经的神情，“比起上次，我和太平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啦！”</p>
永安县主在宫里的时候本就喜欢粘着小公主，恨不能变成小公主的影子。这次她出宫一个多月，进宫之后，开始变本加厉地粘着小公主，李沄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弄得李沄哭笑不得。</p>
可周兰若却神情肃然地跟小公主说：“我算过了，如果我十五岁就要嫁人，那我能陪着太平的时间也没多少天了，一定要珍惜。”</p>
李沄：“……”</p>
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p>
但考虑到如今临川长公主和驸马都尉周道务正在凉州，留在长安的周季童日前又被赶去昭陵为先帝守墓……李沄也没忍心说周兰若什么，只得是她怎么高兴，就随她怎么做。</p>
杨玉秀听到周兰若的话，哑然失笑。</p>
太子妃那双含着笑意的美眸望向周兰若，忍不住逗她，“长大了许多，是长大了多少啊？”</p>
周兰若嘻嘻一笑，压低了声音，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跟杨玉秀说道：“皇后舅母亲蚕的那天，我们说不定能看到三表兄未来的王妃哦。”</p>
太子妃微微一怔，随即好笑地睨了周兰若一眼，“莫非永安知道皇后殿下和圣人心中属意的小娘子？”</p>
周兰若坐在李沄身旁，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得意，“我不知道，可是太平知道。她跟我说，她在清宁宫的时候见过那个小娘子的画像。”</p>
纵然端庄淡定如杨玉秀，听了周兰若的话，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了。</p>
到底是尚且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搁在李沄曾经生活过的后世，那正是爱闹爱玩的年纪呢。</p>
杨玉秀瞪大了美眸，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太平，那小娘子是谁啊？”</p>
小公主捧着白釉荷叶杯，慢悠悠地将杯里的热茶喝完，才跟杨玉秀说道：“那个小姐姐，阿嫂或许是见过的。”</p>
杨玉秀一听，心里更好奇了。</p>
李沄看着向来端庄美丽的杨玉秀，此刻像是好奇宝宝似的神情，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玩。她将手中的荷叶杯搁下，跟杨玉秀说道：“那个小娘子，是吏部侍郎的亲侄女。”</p>
杨玉秀愣住，“吏部侍郎？是韦侍郎吗？”</p>
毕竟，吏部侍郎有两个，一个姓韦，一个姓秦。杨玉秀从不认识年龄适婚的、姓秦的小娘子。倒是韦侍郎家中，除了韦侍郎刚去世的小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小娘子她曾见过的。</p>
韦侍郎官至吏部侍郎，身居高位，可他的弟弟韦玄贞还是普州参军。</p>
参军官职并不高，官职不高，并不代表门第不高。</p>
韦氏一族是名门望族，韦玄贞的妻子出身博陵崔氏，都是望族之后。</p>
他们的女儿小韦氏，相貌才华与堂姐不相上下，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是前来求亲的人没有一个能令韦玄贞和崔氏满意。</p>
直到日前，圣人李治有意无意地跟吏部侍郎打听小韦氏。</p>
自己的女儿得了急病香消玉殒，这心里头还悲伤着呢，圣人就向他打听侄女的婚嫁之事。</p>
韦侍郎也是不容易。</p>
韦侍郎心中为了女儿的去世难过，却并不妨碍韦玄贞和崔氏为小韦氏有希望要成为皇家媳妇而高兴。</p>
杨玉秀都不由得同情起韦侍郎来。</p>
李沄跟杨玉秀说：“对，就是韦侍郎的侄女。我听阿娘说，韦参军和他的娘子听说了此事之后，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若是一切顺利，等四月份四兄出宫住进他的周王府，就可以举行纳妃之礼。”</p>
李显先前和常乐长公主的爱女赵氏定亲，婚期本就排在四月下旬。</p>
四月下旬，李显已经住进他的周王府了。</p>
先前李显和赵氏举行婚礼的事情，本来就已经着手筹办。只是年前的时候，生性骄纵的赵氏不请自来，跑到雍王府去找雍王妃房氏套近乎。有了身孕的房氏不好驱赶赵氏，只得忍着疲惫陪她说话，而出宫去雍王府看望阿嫂和未来小侄儿的太平公主，就没有房氏那样的好脾气。</p>
小公主看到雍王妃一脸疲惫，还得陪笑，直接三言两语，就让人把赵氏送出了雍王府。</p>
赵氏大概是从来没试过被人像是赶瘟神一样赶出门去，而且赶她的还是未来的小姑子。</p>
她的母亲常乐长公主，好歹是当今圣人的姑姑。而她，清平县主，论辈分也是高出李沄一截的。太平公主怎么了？太平公主就可以无视长幼之分？</p>
赵氏气不过，回去之后脑子发昏，做了个小人偶，还缠着母亲常乐长公主要了李沄的生辰八字，打算用巫术害死小公主。</p>
最后就是小公主没被巫术害死，反倒是清平县主赵氏，偷偷用巫术害小公主的事情被人告密……然后，赵氏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的父亲被贬到了远离长安的寿州，皇后殿下又下令让常乐长公主必须随丈夫到寿州任上，父母都到寿州去了，赵氏自然也得跟着走。</p>
赵氏出了那样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再当李显的王妃。</p>
准备到一半的纳妃之礼，也暂时搁置。</p>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到了李显纳妃的年龄，李治和武则天可是在满朝文武百官里物色着合适的人家呢。</p>
李沄得知这个小韦氏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p>
毕竟，她记忆中大名鼎鼎的韦皇后，她的父亲就是韦玄贞啊！</p>
一代纨绔顽主李显第一次当皇帝的时候，可就是因为说了就算他把江山送给韦玄贞都没关系，才被武则天废为庐陵王的啊。等到李显再度当皇帝的时候，这位韦皇后已经跟李显在均州、房州等地共患难过一段时间，李显对她可谓是言听计从，甚至连手中的皇权都可以交给她，最后自己还落得个被妻女毒死的下场。</p>
如今的小韦氏，不就是她知道的那个韦皇后么？</p>
李沄汗颜，有种想吐槽都不知道从何吐起的感觉。</p>
可转念一想，如今太子阿兄的太子妃都能是杨玉秀了，即便是小韦氏成为了英王妃，也不等于她就是会成为历史上的那个韦皇后？</p>
小公主心里的小九九再度算了起来——</p>
小韦氏跟赵氏不一样，赵氏从小就嚣张跋扈，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去了，很不讨人喜欢。</p>
可小韦氏明明相貌才情跟堂姐不相上下，却十分低调。</p>
历史上之所有会有韦皇后，那是因为李显当了皇帝。</p>
李沄记得历史上李显之所以对韦氏千依百顺，对他们的女儿也宠得没边儿，是因为被母亲废为庐陵王的那段时间，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李显过得很不好，而那时韦氏与他共甘共苦，甚至还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p>
而如今发生的许多事情，与她所熟知的历史早已脱离了轨道。</p>
如果李显不会成为一国之君，韦氏对他来说，大概是难得一遇的、才貌双全的贤内助……吧？</p>
李沄想，她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可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会如期发生的。</p>
而且她知情的事情都要管的话……她估计管不过来，即便是管得过来，没两天也会过劳死。</p>
三兄李显总要纳妃，父亲和母亲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中了小韦氏，她要是从中生事……李沄虽然知道父亲和母亲对她千依百顺，可小韦氏这件事情，她还是不插手比较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