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p>
开耀元年的春天, 太平公主十六岁。</p>
也是这一年的春天，嫁给宋璟的永安县主有喜了。</p>
周兰若有了身孕的事情, 圣人李治和皇后殿下武则天都听闻了。太平公主出宫一趟, 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都会跟父母说。</p>
李治得知此事的时候，十分开怀，笑着说道：“近日好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我记得永安刚入宫的时候, 才那么一点点大，梳着丫髻，像是太平的小尾巴似的, 太平走到哪儿，她便黏到哪儿。一晃眼，便将为人母。”</p>
十分高兴的圣人对外甥女，自然是要表示一下的。于是, 让人拟了一张单子，吃的喝的穿的, 都送了一些去给周兰若。</p>
武则天看着圣人脸上的笑容，看向窗外的海棠花。</p>
周兰若只比李沄大了十几天，如今周兰若将为人母，那么他们又能留女儿在宫中多久呢？</p>
很快, 圣人就笑不出来了。</p>
李治微蹙着眉头，跟武则天说道：“媚娘，永安是不是……只比太平大了十来天？”</p>
武则天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是的, 圣人。”</p>
李治：“……”</p>
武则天柔声宽慰李治，“太平今年已经二八芳华，圣人，媚娘当年，十四岁便已离开了母亲。”</p>
言下之意，也该要为李沄考虑驸马都尉的人选了。</p>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次李沄在父母面前说要永远留在宫里的时候，帝王夫妻也是这么劝女儿别任性的。他们心中，也早已有了人选。</p>
可当太平公主下降这样的事情将要提上日程的时候，老父亲只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疼。</p>
女儿长大了，即将要离开父母的庇护，飞出大明宫。</p>
***</p>
城阳长公主自从驸马都尉薛瓘去世后，便心智不清。</p>
她有时会认得人，大多数时候不认得。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坐在公主府后院的佛堂前。</p>
佛堂前有一大片紫藤花，在紫藤花的架子下，放着一张软塌。</p>
城阳长公主坐在花架下，不知怎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从前的岁月，仿佛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p>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垂落的紫藤花，伸手去触碰。</p>
身旁的侍女见状，上前，用哄着小孩似的语气跟她笑道：“长公主，您喜欢紫藤花吗？”</p>
城阳长公主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侍女。</p>
侍女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p>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越过侍女，只见在半月形的门前，站着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青年郎君冲着她微笑。</p>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p>
城阳长公主微微侧头，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轻声说道：“是绍儿来了。”</p>
城阳长公主病好了的事情，传到了宫里。</p>
不管是圣人还是太平公主，听说城阳长公主如今能认人还能记起从前的事情，都十分高兴。</p>
李治派了尚药局的大夫去看城阳长公主，各种补身体的食材源源不断地送到公主府。</p>
李沄也琢磨着要出宫去见城阳姑姑。</p>
虽说这些年她也没少去看城阳长公主，可那时去，城阳长公主都不认得她，每次她说什么，城阳长公主都神色木然，也不知道能听进多少。</p>
李治一听女儿说要出宫看城阳长公主，想了想，点头，说：“正好我也想出宫，太平就与阿耶一起罢。”</p>
李治去看城阳长公主。</p>
城阳长公主坐在紫藤花架下，笑着与李治说：“这几年过得昏昏沉沉，如今再见阿兄，仿若隔世。我清醒之后，时常梦到父亲母亲，还有晋阳。或许，我已经时日无多了。”</p>
李治闻言，皱眉轻斥，“好不容易醒过来了，怎么总是想些不好的事情。”</p>
风吹过，垂下的紫藤花微微晃动。</p>
“也有想好的，昨日城阳梦到了阿兄，今日阿兄便来看城阳了。”已经四十有余的中年女子，眼角已有细纹，可风韵犹存。</p>
她望着那随风晃动的紫藤花串，轻声说道：“阿兄，绍儿尚未成家，城阳还想看着他娶妻生子。”</p>
父亲和城阳姑姑有话要说，李沄在见过城阳长公主之后，就跟薛绍到他的幽篁馆去打发时间。</p>
‘薛绍自从去了大理寺之后，天天都在忙，难得休沐，也是在公主府里陪母亲。自从城阳长公主生病之后，薛绍与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p>
李沄平日出宫，都是一身男装。</p>
今日陪着父亲出宫，难得一身女儿家的装扮。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用金环固定着。线条优美的的雪|白颈项露出来，身上是淡樱色的六幅荷叶裙，双臂缠着白丝披帛，而眉间的那粒殷红朱砂痣，已被为她梳妆的侍女描画成花钿。</p>
李沄与薛绍并肩而行。</p>
“前两天去了杏子林看永安，永安和宋璟的好消息，绍表兄都听说了吗？”</p>
少女的声音宛若银铃，悦耳动听。</p>
薛绍笑着点头，“嗯，都听说了。我让人送了一些东西去给永安。你去的那天，恰好是宋璟休沐。他本是想休沐的时候去杏子林将永安带回长安的宋宅的，如今永安身子不方便，大夫让她少些舟车劳顿，宋璟便得在杏子林住下了。”</p>
杏子林的别业是永安县主和宋璟成亲时，圣人李治赠送的。</p>
周兰若很喜欢杏子林的别业，和宋璟成亲后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杏子林的别业里。</p>
薛绍半是开玩笑半是感叹，“只是宋璟从杏子林到中书省，多有不便。”</p>
“绍表兄和宋璟似乎常有来往。”</p>
“同朝为官，他又是永安的夫婿。”薛绍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我与攸暨时常与宋璟一起喝酒。”</p>
这些青年郎君们聚在一起喝酒的事情，李沄没心思管。</p>
她笑着踏进幽篁馆，幽篁馆的设计出自武攸暨之手，雅静又不失活泼。庭院中的葡萄架上，葡萄的嫩叶已经长出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