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皇恩浩荡，可伴君去伴虎，皇恩是那么好消受的么？</p>
相比苏庆节，裴行俭的神态却轻松自在许多，“圣人将子乔从安西召回，我想到了他或许是要把禁军交给子乔，可我没想到，他会把龙武卫交给他。不过，子乔虽然年轻，也足以胜任。”</p>
苏庆节已经有些微醺，他一只手支着额头，语气感伤，“父亲去世后，我心中总是牵挂子乔，他若是不长进，我觉得愧对父亲，也愧对他。如今他倒是长进，这些年来，东征高丽，西征吐蕃突厥，在安西当大都护名声在外，召回朝中又统领龙武卫。可他走得越高，我便越是为他担心。”</p>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怕裴尚书笑话，子乔日后纵然有赫赫威名又能怎样？如今圣人身体每况愈下，皇后殿下与东宫势均力敌。子乔如今是龙武卫将军，直接听命于圣人。人在湖边走，哪能不湿鞋？万一，我是说万一，宫中有变，子乔又何去何从？”</p>
裴行俭闻言，皱眉，“你在想什么呢？”</p>
即使圣人身体大不如前，皇后殿下野心勃勃，可皇太子自小聪颖仁厚，这些年经历了十几次监国，为朝臣称道，宫中能有什么巨变？即使有巨变，太平公主自小便是天家之人捧在手掌心的宝，从未牵涉入朝政之中，对苏子乔又会有什么影响？</p>
裴行俭看了苏庆节一眼，戏谑着说道：“我看你是被子乔要尚主的事情砸昏了脑袋吧？”</p>
苏庆节：“……”</p>
苏庆节一言难尽地看了裴行俭一眼，语气复杂地说道：“裴尚书啊，我有时候见到你，心中总是十分佩服。”</p>
裴行俭：？？？？</p>
“你当年跟着我的父亲征战沙场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呢？你看我的父亲，被封国公，画像被挂在凌霄阁上，可又能怎样呢？人死如灯灭，如今不过黄土一抔。将士死守国门，沙场战死马革裹尸，可是如今人在何处呢？不说其他人，就说裴尚书，你如今活得痛快吗？”</p>
裴行俭活得痛快吗？</p>
不说这些年来与华阳夫人是否同床异梦，就说今年大败突厥，带着战俘班师回朝，等着他的本该是大赏特赏。</p>
然而现实是该赏的都赏了，不该赏的也赏了，身为主帅的裴行俭，只是官复原职。</p>
朝中能出将入相的人能有几许？裴行俭便是其中之一。</p>
可在朝堂的权力阴谋之下，他只能是这么不痛快地过着。</p>
苏庆节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心中总是盼着子乔能有出息，可又盼着他能平凡一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p>
可是人到底要怎样才能既有出息又能平凡安稳过一生？</p>
裴行俭默了默，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p>
已经花甲之年的裴行俭笑道：“想那么多作甚？子乔还年轻，正是壮志凌云的时候，他若是甘于平凡安稳，那才糟糕。人活一世，到头总归难逃一死，何不随他怀着青云之志，带着大唐铁骑踏破虎狼之地？”</p>
已经微醺的苏庆节无语，他心里都愁死了，可裴尚书怎么就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呢？</p>
裴行俭安慰他，“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乔从小走的就不是寻常路，他心里有分寸的，你别瞎操心了，我担心你又会被子乔气得跳脚。。”</p>
苏庆节：“……”</p>
裴尚书怎么说话呢？</p>
气结的苏庆节一口闷了大半壶酒。</p>
苏子乔练完箭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家兄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p>
纵然淡定如苏将军，也愣了一下。</p>
苏庆节趴在案桌上，一只手拽着自家阿弟的衣袖，大着舌头絮叨：“子乔啊……子乔，公主要下降给你，你……你可要当心啊……圣人信你，别人可不见得，树大招风啊……”</p>
苏子乔皱眉，“阿兄怎么喝成这样？”</p>
这还不到午时呢，两位兄长一大早跑到他府里，是来买醉的吗？</p>
裴行俭十分镇定地看了苏庆节一眼，跟苏子乔说：“你快要成亲了，他高兴。”</p>
苏庆节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裴行俭身旁坐下，一手搭在裴行俭的肩膀，哭丧着脸，“儿大不由娘啊，子乔要成亲了，我难过啊……”</p>
裴行俭：“……”</p>
苏子乔没兴趣跟醉鬼说话，叫了陆管事找人把兄长抬回客房。</p>
这时候可不能抬回国公府，否则阿嫂要找他算账。</p>
苏子乔将苏庆节安顿好了之后，看向还坐得十分端正的裴行俭。</p>
“师兄，你回去用午膳吧？”</p>
裴行俭酒量好，还十分清醒，听到苏子乔的话，有些惊讶，“嗯？你不留我在这儿用饭？”</p>
苏子乔将案桌上倒了的酒壶扶起来，说道：“师兄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有点自觉。多陪陪华阳夫人和光庭不好吗？我听公主说，光庭如今能蹦会跑十分可爱，每次她去裴府找华阳夫人时，光庭都跟她念叨见不到阿耶，想阿耶。”</p>
裴光庭今年三岁了，小郎君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李沄十分喜欢逗他。</p>
裴行俭目光十分怪异地看了苏子乔一眼。</p>
苏子乔却已经站了起来，说道：“走吧，我顺路送师兄一程。”</p>
裴行俭：“顺路？”</p>
“嗯。”苏子乔低头整了整衣袖，“我要进宫。”</p>
裴行俭叹息，“今天你不是休沐么？怎么又要进宫？”</p>
“公主今日要出宫去杏子林，我护送她一程。”</p>
裴行俭默默地看向苏子乔，前后站起来，缓步往外走。</p>
裴尚书一边走一边摇头，语气复杂地感叹，“子乔啊，你变了。”</p>
有了公主就忘了师兄，居然连饭都不管了。</p>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p>
子乔怎么会变得这么无情呢？</p>
作者有话要说： 没那么快完结，这卷完了之后还有一卷。</p>
cp定下来，要大婚，不意味着这两人已经心心相印。</p>
子乔和太平之间，从前文一直到现在，对于彼此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没有男女之情，到本章为止，我没有推过他们的感情线，后面会慢慢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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