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间反手握住他的手，往前一拽，徐子桐扑倒在公案上，一只右手被她捏得死死的，骨头都快断了一般，他吃疼求饶，谁知这还不是结束……</p>
“然后就送到了工事房，给了张远宁……”</p>
顾清宁面无表情，不再捏他的手，也没有放开，一只手把他的右臂摁在桌案上，一只手拿起那盏烛灯，倾斜烛台，让那融化的滚烫的烛蜡一滴一滴地坠下……</p>
“大人你是什么意思？你的确是先拿给我看的，但我记着你的嘱咐，一个字都没往外说啊……大人，我没有背叛你……大人，你相信我……一定是张远宁……”</p>
“啊！”火蜡灼肤，徐子桐痛得叫出来，又被她吓得不敢大声惊呼，只能哀求挣扎。</p>
“我有问是不是你背叛我了吗？你心虚什么？再说，我有什么能让你出卖的？愚蠢！”</p>
烛蜡从他的手腕处滴到手心，把他半条手臂烫得通红，手上痛得青筋暴起，额上冷汗涔涔。</p>
“你还是选择了另一边……你在想什么？把我撤下？你就能升郎中了？”她附在他耳边说着。</p>
烛蜡一滴滴打在他握笔执箸的右手上，再这样烫下去他的这只手就要废了，徐子桐开始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怖，吓得涕泗横流：“大人饶了我吧，我不敢啊……我没有……”</p>
顾清宁甩开他的手，他摔倒在地，她垂眸蔑视地看着他：“不过也要恭喜你，你成功了。”</p>
她吹熄了那盏灯。</p>
“我要离开工部了。”</p>
“我撤了，就看你有没有能耐爬上这个位置了。”她起身，任他在那痛苦不堪百感交集地吃疼，她只若无其事地掸掸官服，往外走。</p>
“很高兴吧？”</p>
顾清宁开门，踏出门去，眼望前方的一片屋宇飞檐，执事堂、承建司、总司监署、郎中院、侍郎廷、尚书堂……</p>
后方的工事房——工部最偏的那个角落，嘈杂声依旧，闹闹哄哄地，其间那些轻松豪放的笑声听着就让人高兴……</p>
“我也很高兴。”</p>
……</p>
不久之后，顾清宁真的离开了工部，离开了这个她最初向往的地方。</p>
那无数个加值的夜晚随记忆远去，她的执着和追求，就像那堆积成山的图纸废稿，被撕得粉碎，最后付之一炬。</p>
最起码，她来过，她拼过，她挣扎过。</p>
……</p>
“姐姐，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恨殷韶初吗？”</p>
当日晚间，顾清宁换上裙装，披散长发，坐在廊下呆呆地仰头看着那一盏盏锦纱方灯，灯下坠着的铜球因风摇晃，她的目光停滞不动。</p>
“我不知道。”她开口回答了顾清桓的问题。</p>
钟离凑过来，‘不怀好意’地瞥瞥她，尚在回味她方才讲述的今日发生的一切，见她神思凝重，故意逗她：“滴蜡？怎么想都很香艳啊……清宁，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p>
顾清宁收回呆滞的目光，对他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问顾清桓道：“你今日可留意了？江伯父那边怎么样？他们已经开始取证录供了吗？”</p>
顾清桓也立时转了思绪，回道：“我见完洪师父之后就去了趟江月楼，张领事说，江伯父这些天照常做着生意，没有接触殷家人，也没有与官府的人来往，应该是还没有开始录供……我也觉得奇怪，都这么些天了，殷家人还坐得住……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在等？”</p>
顾清宁思考着，点点头。</p>
“刑部……他们在等刑部的人员安排稳定下来……因为，就算他们要举证控告，也得先确认刑部的人可以为他们所用，他们毕竟是心虚，他们清楚，如果只是追查近来的案子，他们可以立即把我们推出去定罪，但若刑部深查，或他们不能控制案情走向，那多年前那些往事就有被牵扯出来的风险，他们殷家就没法全身而退……”</p>
顾清桓道：“对，姐姐，我们一直是对的，他们也有害怕的事情……”</p>
姐弟俩说着，对视一下，又默契地一齐转头看向被他们晾在一旁的钟离。</p>
钟离洋洋得意，转头望了下顾府主屋，耸肩道：“就说吧，到时候你们该怎么谢我？”</p>
顾清宁忽然伸手，毫不避讳地握住他的一只手，正色道：“子楚，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明白吗？已经到底了……”</p>
钟离被她这一下弄得心中一怔，也不禁正经起来，对着她的眼眸，显露深沉的一面：“触底了也好，这就可以开始自救了，最可怕的是自己尚在陷落而不自知……”</p>
“清桓，送客。”顾清宁又突然抽出了手，离座而起，转身快步往书房走去。</p>
钟离就这样被顾家姐弟打发走了。</p>
顾清桓往回走时，却见顾清宁端正了仪容，披上了轻裘锦袍，步履如飞迎面走来。</p>
她将一封刚写好的拜帖拍到顾清桓怀里，他接过，没来得及看，她已经掠过他直奔府门了：“走，清桓，我们去拜访一下董伯父。”</p>
……</p>
殷韶初拟书检举顾清宁，提出给她停职，让她接受刑部和御史台的调查。</p>
却没想到，他的禀呈还没递上去，顾清宁先向他交了辞呈。</p>
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摧毁了顾清宁最在意的仕途前程。</p>
他是这样以为的……</p>
就在顾清宁正式开始走辞官程序的前一天，右司丞董烨宏上书为刑部举才，推荐合适的人选任刑部侍郎，主查长生教之案。</p>
那个人就是顾清宁。</p>
右司丞举荐，吏部尚书随议，左司丞附议，御史台附议，政事堂两位国辅不反对。</p>
即使殷家一党极力反对，皇上还是点了头，他表示当务之急是让长生教的案子尽快有个了结，给顾清宁一个机会，若她不成，照样要自负后果。</p>
于是她辞官未遂，反而升官，成了刑部侍郎，提领刑部主查‘长生教’之案。</p>
殷韶初再要检举控诉她的嫌疑或罪行，就是直接将检举书送到她面前。</p>
……</p>
顾清宁终是离开了工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