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笛尴尬地发现，晏龙不在这个人身上时，他竟然没认出来！
究竟是自己脸盲，还是晏龙存在有整容级效果？
“你好，我叫陈岩。”
这个高大魁梧年轻人憨厚地笑着，主动向陆笛伸出手。
——完全不在意自己握住只是一个手套。
比起别执行队员，陈岩对陆笛了解显然更多一点，他记得自己醒来之后，在隔离室待那三天，光顾着捋清晏龙与陆笛对峙时不动声色语言交锋与逻辑推理了。
亲眼目睹了幽灵与自己教官互猜身份弱点，互诈互怼全部过程，让陈岩对陆笛油然生出了敬佩之心。
“你记得所有事情？”
陆笛根据陈岩反应猜测。
陈岩下意识地立正，严肃地说：“是，就像用晏龙教官视角旁观了事情过程，不过我不知道晏龙教官当时在想什么。”
陆笛摸摸鼻子，有点不敢直视陈岩敬佩目光，咸鱼从来没被人用这样热烈目光注视过，好像他是什么了不得人物，做了什么了不得大事，
没有，他只是一条咸鱼。
一条被迫起床揍人咸鱼。
“那个，你们不会连这些事也要写报告吧？”陆笛迟疑地问，如果他跟晏龙互骗行为写成报告供人传阅，他可能会当场尬得飘进玻璃温室。
“那倒没有……”
陆笛闻言松了口气，好险。
“刚才开门时候，我看袁队脸色不太好，气氛好像也不对。”
陈岩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袁队人很好，就是脾气坏了点，办事得罪人。我们特别执行队是专门应对‘特殊事件’，以前也有兄弟单位把抓捕幽灵活推过来，袁队都没接，说幽灵出没那三次根本不算触犯法律，很没必要大惊小怪……要不是这次遇到一群丧心病狂家伙，咱们还遇不上呢。”
“不是，他没得罪我。”陆笛一愣，赶紧解释。
陈岩也松了口气：“那就好，别吓袁队。”
陆笛：“……”
想起自己鬼魅地出现在路边，又飘上车全部过程。
“你们袁队胆子大，就没被吓着，车开得很稳。”陆笛不想再谈袁仲夏，急忙改变话题，“你称晏龙教官？5d场景全息托管体验？”
这次轮到陈岩尴尬又不失礼貌微笑。
没听懂。
好在中文嘛，就算不知道什么意思，一个个字掰开了猜，也能琢磨出个大概含义。
“呃，差不多。”
“为什么连名带姓称呼？不说晏教官？”
陈岩想陆笛已经见过夏教授了，肯定签了保密协议，于是坦然说：“晏不是姓，晏龙是一个代号，怎么说呢，就像我们基地量子计算机叫‘蓂荚’，取自神话传说。”
“蓂荚？”陆笛表情有点苦。
书到用时方恨少，模仿着发了个相似音，其实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陈岩倒是坦白，咧嘴说：“其实我也不记得是哪两个字，就记得袁队说，那是一种草名字，古代人用它来计算历法。咱们国家量子计算机，差不多都是用古代有关算术东西取名。”
陆笛决定有空去查查。
这时夏教授回来了，陈岩敬了一礼，小跑着离开。
“等久了？”
夏教授像是知道了陆笛为什么过来，他进门就给陆笛找了个键盘。
老式那种，每个键帽都可以拆机械键盘，不是投屏电脑触碰感应键盘。
“手套不错吧。”夏教授拍了拍身边椅子，笑着说，“报告不急，小陆啊，我有事跟你说。”
他神情很和蔼。
可惜这位老教授此时在陆笛眼里形象，就是一摞厚重大部头书籍，每根线条都写满了玄奥难解公式。
陆笛本能地闭上眼：“……我没读过什么书，水平很差，您能长话短说吗？”
夏教授愣住了。
他看着陆笛，茫然地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听懂东西。”陆笛想了想，加上一个补充，“就是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高深科学理论。”
“你有心灵感应异能？”夏教授回忆了一下，他要打腹稿，确实在脑子里想了好几遍相关理论。
“差不多？”
陆笛才不会说自己看见了什么。
夏教授决定换个开场白，不讲理论，直接从今天发生事入手：“晏龙说你心情很糟，他又向来不会劝人。”
陆笛听了，表情有一瞬间30340古怪。
晏龙不会劝人？
依陆笛看，那家伙情商可高了，经常能把话说到人心坎上，脑子又好使……嗯，地铁站台对付恐龙时身手灵活，武力值很高，哪哪都是优点，陆笛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人工智能，不然会有这么完美？
“……晏龙性格有点怪，有时候不能理解别人心情，他出身特殊，没有普通人生活经历。有时候他又因为太多顾虑，喜欢把事情藏着不说。”
陆笛听得嘴角抽搐。
说实话，他觉得夏教授戴了半米厚滤镜。
还是那种给自家孩子打圆场，一分责怪三分自豪滤镜。
这时夏教授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他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蛾粉照片这个东西还没有定性，我也不拿不准。”
“什么？”
“就是那张蛾粉照片在科学家眼里真实意义。”
夏教授推了推眼镜，看着陆笛说，“之前一碰面，我就想跟你说，但是被晏龙阻止了——你存在很特殊，应该是‘完美精神体’，那张蛾粉照片上，每一条纹路都代表着生物微波，是个中心对称优美图形。”
夏教授本来想要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个图案有多么不可思议，幸好及时想到晏龙刚才发来那份报告，提到了韩光发疯认定恶鬼逻辑，以及有一群人想通过“恶鬼”来实现“不死妄想”。
这事，连夏教授看了都摇头。
他平了平气，认真对陆笛解释道：“完美精神体是科学界一个假说，至今无人论证，也没有实例。最早是搞灵魂学研究那群人提出来，他们认为人类进化方向是精神体，就像飞蛾蝴蝶那样要进行二次蜕变，只是用来供养大脑，并不重要。”
这时夏教授在陆笛眼中又变成了一摞书，只不过这次不是公式，而是化学方程式，还有一堆碱基兴奋地四处乱飞。
陆笛：“……”
大概感觉到了陆笛身上学渣气息，夏教授摸了摸脑门，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
“毛虫有五组基因，其中一部分在毛虫时期是不会出现，当它开始化茧，体内基因就发生转换，重合结合，最后破茧成蝶。这期间所消耗营养，就是毛虫。毛虫一生努力进食长胖，也不过是为了这一次蜕变……
“这就是人类进化假说依据，他们提出，精神体会从大脑里生出，吸干并消耗完积蓄全部能量，人类会成为更高级粒子态生命。
“这个假说可以解释为什么大脑总是在人类生死垂危时候，主动切断身体供给自私行为，因为人在生死垂危之际，触发了隐藏蜕变信号，大脑以为要丢弃身体开始进化。
“濒死人脑电波特别强烈，也是因为这个，大脑以为自己升级了，就解锁了新交流方式。结果迎来不是蜕变，是没用身体要死了，它只能惊恐地呼唤同类拯救自己。
“但是大脑不知道，它不会变成精神体，它也没有精神体同伴，人类其实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陆笛发誓自己是努力控制，才没有目瞪口呆。
“……很厉害假说。”
是不明觉厉厉。
——看起来很像胡说，偏偏文化水平不够，找不到角度反驳，只能剑走偏锋。
“由来供给转换能量，所以这个人类进化假说潜台词是，瘦子不配化茧成蝶？”
夏教授：“啊？”
“开个玩笑，教授，我有在认真理解。”陆笛扶额。
毛虫化茧消耗营养与能量，来自毛虫肥胖躯体，这是个比喻。
毕竟人类不是变0态发育毛虫，没有隐藏基因。这层蜕变不是肉0体层面上，而是精神层面上，所以消耗也应该是精神层面上，由大脑产生某种东西。
跟人胖瘦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消耗是灵魂？”陆笛试探着问。
夏教授表情有些怪异，仿佛有人用枪顶着脑门，逼他去宣讲乱七八糟民科。
“这个嘛，死者灵魂是不存在，但是生者灵魂……谁知道呢，但是研究这些学说人坚持认为，灵魂就是自我，是人类之所以成为智慧生命关键，它是无形，也是蜕变能量来源。人身体为大脑服务，大脑为灵魂驱使……”
夏教授咂咂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剥了塞进嘴里，然后含糊地说，“这很唯心，你知道华夏科学家不讲唯心主义，我们不太信这个。”
陆笛觉得前面那么多理论，都没有这一句让人心服口服。
夏教授把奶糖包装纸塞进口袋，叹了口气：“早年这个假说并不盛行，这个进化方式看起来像是得到了永生，可是精神体是粒子态，就有被摧毁可能，加上精神体不能吃喝玩乐、不能……咳，享受糜烂放纵人生，所以那些有权有势人也就听听，提不起什么兴趣。”
“然后陨石来了？”
陆笛帮忙补充，这可真是……怎么说呢？“在死亡面前，钱还是努力想要发挥作用”！
全球上流阶级，富商权贵们，之前看不起人类进化假说，现在也不挑了。
只要能活，谁愿意死？
夏教授回忆着说：“唔，大概是第一次陨石牵引失败那会，也就是一年以前，这个进化假说忽然在全球各个期刊上出现，大肆宣扬，相关科研项目多出一堆，资金多得吓人，现在连国内都有搞这个。在一星期前，我根本没把‘完美精神体’与‘幽灵’联系上。”
商都幽灵传说，更像是一个偶尔暴揍流氓普通上班族。
就算怀疑，也是怀疑这个人有催眠术，或是某种未知心灵异能。
异能这种鸡肋，深入了解过后，就知道是垃圾了。
“……也没跟七年前东辉省未知原因爆0炸案联系起来。”
夏教授声音越来越轻，他坐在陆笛身旁，看着窗外玻璃温室。
“七年了，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名字，知道他性格孤僻，没有父母，祖父重病，家里很穷……如果小陆你是完美精神体，拥有难以想象破坏力，可以摧毁一定范围内生物脑部组织，还可以精神控制他人……那个孩子，他……”
“他蜕变没有完成？”
陆笛30340话引发了又一阵沉默。
窗户开着，广场上有风，是固定方向换气系统。
也有阳光，模拟紫外线光与波长，照在身上暖洋洋。
夏教授忽然摇摇头，笑道：“瞧我，还真信那些唯心之说了！哪有什么人类进化，一切都是意外。完美精神体是在机缘巧合下诞生，你不是陆云进化体，陆云也没有为你诞生而死亡。”
陆云这个身体好端端，大脑照常工作，没有任何“抛弃身体”升仙倾向。
“那个不幸孩子，他是多重人格吗？”
“不是。”
夏教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从死亡结果来说，更符合人类进化假说案例是他，不是你。”
陆笛终于明白韩光、以及那些痴想妄想人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七年前“逃逸”恶鬼了。
韩光需要一个仇恨对象，而那些人“期望”一个理想成功案例。
什么叫成功案例？
蜕变为精神体，完成了所谓人类进化，有强大攻击力，还能借宿在别身体上——四舍五入，不就是同时得到了“不死”与“享乐放纵”完美状态吗？
觉得身体不好，还能换一个。
都不用骗，只要说一句可以让人过上奢靡生活，有钱拿还能体验坐拥亿万财富人生，“自愿”人能挤到打破头。
至于更换身体时候需要补充“灵魂能量”，可以投钱给研究所继续研究替代能量，也可以让人找一堆流浪汉与绝症患者，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陆笛眼神越来冷。
他心底当然介意韩光那些疯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谁都怀疑，谁也不相信——地球危机迫在眉睫，人类存亡尚未可知，自己却可能成了逃离死亡研究新方向，搁谁心里不发慌？
这跟胆量无关，只是情绪。
蓦然察觉自己孤立无援情绪，惊怒交加情绪。
“小陆。”
“……”
陆笛望向夏教授，又想起晏龙、袁仲夏……杨姐、兴覃老厂长……他情绪重复平复下来。
这世上总有贪得无厌人，也有很多气息如同暖阳，不吝伸出援手人。
他没必要为了渣滓生气。
不划算。
“来看看这个社交账号，我们觉得这里面藏有跟你相关消息。”夏教授打开电脑，指给陆笛看一个id叫“漂泊钟馗”所发表全部文章。
“这是？”
“哦，这个恢复韩光手机数据之后找到。”
这时夏教授不小心碰到电脑上一个键，房间里立刻多出了一个滚轮机器人投影。
机器人有细长金属手指，亮度闪烁大眼睛。
“这是什么？”
“哦，报告模式切换，我眼睛没以前那么好了……这是录影，三天前晏龙发来。”
那边机器人已经用一板一眼机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