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拍打在人脸上手上,十分不舒服。
室内生着炭火,殷澈给郑寤生的案桌上添上热茶,这样的时节,银钱都紧巴巴的,天子姬林的日子想必不好过。郑国自己也在节衣缩食,比起天子,也只稍微好一点儿。
搁下茶碗,她隔着透明窗纸望向纷飞的大雪,有些出神。
一忽儿就想到了申国的谢邑,想到了师傅孤家寡人的身影。
“澈儿?”寤生好奇,出声,“发什么呆呢?”
殷澈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师父。”
寤生沉默不语,神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殷澈没注意到他的古怪之处,自然没法体谅郑寤生的情绪,她临窗站着,郑寤生在书案前跪坐着,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和紧张。
祭仲推门而入,户外的冷空气随着他推门的动作涌进来,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见有人来,心知他必定有要事和郑寤生商量,殷澈赶紧给他倒了碗热茶,摆在郑寤生对面,然后自觉退下。
经过几天的特意学习和相处,她这侍卫当得越来越有模有样,行事越发熟稔。
祭仲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花,也没客气,大大方方一屁股坐下,捧起热气腾腾的热茶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落入肠胃,驱赶了寒气,教人舒心不已。
郑寤生瞧了他一眼,打开一册竹简,问:“卫国最近的动向怎么样?”
“卫州吁吃了败仗,回国后觉得脸上无光,就顺手抢了郑国边境上几个村庄的粮食,他毕竟是卫国的公子,在朝多年,树大根深,加之卫国君卫完性格怯懦,一向溺爱纵容弟弟们,朝里朝外也没人敢说什么。”
“孤听说,公子州吁是庶出?”
“若他是嫡出,卫国国君之位就轮不到卫完了。”
郑寤生皱了皱眉,没继续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只问:“大将军在廪延怎么样了?”
祭仲了然一笑,眉宇间露出兴奋的神情:“大将军勤勉军事,日日练兵。”
“甚好。”郑寤生拿起笔,飞快在绢帛上写下蝇头小字,“卫国胆敢干出背后偷袭的卑鄙小事,得让它吃吃苦头。将孤的诏令传给大将军,命他即日起进攻卫国边境,卫国抢了我们多少粮食,我们双倍拿回来。”
“是。”祭仲起身,刚要出门,回头问道:“王上,您派堂堂大将军干这等……抢掠之事,真的合适吗?”
“大将军宝刀未老,孤让大将军去疆场上为国效力,有何不可?别废话,快去!”
祭仲笑了,祝聃年事已高,作为一个将军,此生最遗憾之事大概就是再也不能上战场,只能在回忆里凭吊那些悠然远去的英雄岁月吧。亏得郑寤生煞费苦心,非要把这位老将送到战场上去过一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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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因为没有紧急事务的催促,二是因为恶劣的天气,郑国队伍回新郑的速度比来时慢上许多。
郑寤生伸出苍白而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小心挑起车帘一角,观看车外的景致。
大雪落了一夜,将大地装扮得银装素裹,山体与平地融为一体,远处起伏的山峦只剩下高低不平的线条,显得空旷而冷清。
视线落在前方策马之人身上,殷澈瘦小而单薄,腰间挂着配剑和天昭,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高束的发丝在寒风中飞扬,想来她的神情一定是专注的,目光落在前方被白雪覆盖的管道上。马蹄落地,发出低低沉沉的响动。
他和澈儿一起走过很多路,多是他乘车,她骑马。他喜欢这样撩起车帘静静看着她,哪怕只是静静望着,心里便会生出无限的宁静和欢喜。
郑寤生低声对旁边的侍卫吩咐了句。
侍卫拍马上前,走到殷澈身边:“殷大人,王上吩咐您过去一趟。”
车内的祭仲低低叹了口气。
“王上。”殷澈掉转马头,往回走了几步。
“冷不冷?进车里歇会儿?”
或许是郑寤生问得太直白,殷澈俏脸微红。她一时不敢看他,眨了眨眼睛,视线不自然地飘到别处。她磕磕绊绊拒绝着:“谢……谢王上,臣……城不敢僭越……臣去前面巡查去了。”话音刚落,略显慌乱地拍马离去,哒哒的马蹄声在空寂的山野中回荡。
郑寤生于是笑了,澈儿真是可爱,稍一撩拨脸就红了。
那么,要怎样你才愿意跟我同乘一车呢?
马车帘子落了下来。王车背后,另一辆马车车帘也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