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澈不经意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而那年轻男子,好巧不巧,就是三殿下。
时下风俗,年轻男女互相爱慕,互赠定情之物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殷澈从小便是个稳打稳扎的好孩子,自觉不太礼貌,虽然她是无意的。
她正打算换个地方睡觉,郑段扶开面前挡住视线的树枝,向她走过来。
殷澈尴尬地站住,行礼:“三殿下。”
“殷大人。”郑段面上即没有不快也没有尴尬,整个人十分淡定。
殷澈心里升起一抹疑惑,怎么看怎么觉得三殿下做这种事情经验老道,对被人瞧见了也司空见惯得很呢?
她视线瞧瞧往粉衣少女方向看了看,只见那少女低垂着头,似乎是在抹泪,然后一扬脖子,自顾自走了。
好奇归好奇,殷澈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她收回眼光,不知道三殿下有何吩咐?
郑段对她行了个大礼:“殷大人,段即日便要前往封地,还望殷大人在宫中,多多照拂照拂母亲。”
殷澈懵了。
太后娘娘需要她一个小小侍卫来照顾?
三殿下您求错人了吧,该是她抱着太后娘娘的大腿哭求照拂才是。
殷澈尴尬地咳了一声:“三殿下此言差矣,娘娘有事吩咐,殷澈身为臣子,自然无有不从。”
“母亲很少对人有好感,难得对殷大人入眼,殷大人若能多陪陪母亲,时常在她身边,哄她多笑笑,段便感激不尽,日后大人若有差遣,段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股心酸袭上心头,殷澈垂下眉眼。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请求。
无论旁事如何,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看到一个真心实意挂心母亲的儿子,在为自己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而补救。
“臣会尽力的。”殷澈郑重应下。
不仅仅是因为郑段的请求,而是她看到了王族亲情的另一面,寡情冷血的面具之下,其实藏着人世间最朴质真切的脉脉温情。
太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冷漠无情之人,三殿下似乎也没有那么心有城府,那么寤生与母亲和弟弟之间,是不是还有补救的余地呢?
不远处的马车帘子合得不严实,帘子背后露出半截涂了丹蔻的纤手。
姜晏远远瞧着树下对话的二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游山玩水一番,迎春之礼告罄。
太后一行回到宫中,殷澈又做回了郑寤生身边的侍卫。第二日,郑段便动身前往封地。
临行前,自然是要入宫来拜别母亲和国君。
京邑太叔系着玄色披风,头戴玉冠,在延华殿外恭恭敬敬向母亲磕头作别。姜晏忙命侍女扶他起来,叮嘱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此时真正临别,却仿佛无话可说了。一路送到宫门口。
郑段一腔离别情绪压在心底,勉强笑了笑:“儿子以往举止无矩,不懂得体谅母亲,常常惹母亲生气,日后儿子不在母亲身边,母亲好好照顾自己。”
姜晏用罗帕擦了擦眼角:“母亲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用得着你叮嘱?去了封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是。”
郑段应了声,转头向王驾下的郑寤生拜别。
“去吧,就等你了。”郑寤生喜怒不形于色,温和地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初春的风仍然料峭,卷起衣袖发梢,黑底王袍遮掩之下,他肃穆的神情中染上的三分别离之情,似乎更加真挚动人。
“王兄保重。”郑段回了句。他走到侍从牵着的骏马身边,脚踩马镫,跨上去,一挥手,队伍缓缓动起来。
姜晏忍不住拨开围拥在身前的侍女们,上前几步,探头张望。
殷澈默默瞧着郑寤生的神情,他肃穆的神情之下有严厉、冷漠,似乎还有一丝怅惘和忧伤。
终于,京邑太叔的队伍尾尖变成了个黑点,消失不见,一群送别的人各回各宫。
郑寤生难得没有闷回隶章台去处理折子,殷澈走在他身边,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昨天我陪着太后出宫,迎春之礼礼毕后,娘娘说山崖上的迎春花好看,我便上山采了一枝花给她……”她絮絮叨叨讲起昨日的见闻,希望能唤起郑寤生一点兴趣。自然,三殿下拜托她照顾太后的请求被略去了。不是她可以隐瞒,而是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然后呢?”郑寤生眯起眼睛,极有耐心地听她把后面的事情说完。
“后来,太后娘娘就摘了一朵迎春花簪在头上,还问我们好不好看呢。”
那个女人千人千面,什么样子都不奇怪,只是她从来只把最残忍无情的一面毫不掩饰地展露给他而已。郑寤生在心里冷笑了一番,说不清什么滋味,大概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多年的腥风血雨将他磨砺得冷漠无情,强大的背后反而填满了遗憾和落寞。
两人在花园里走,宫人侍卫们隔得老远跟在后头,殷澈顺手摘了朵不知名的花儿,学着太后的样子插在头上,这番举动把郑寤生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