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喜欢捡东捡西的。”
捡东捡西?
“那怎么办?难道见死不救?”殷澈翻了他一个白眼。
“没有没有,你做得对。”郑寤生笑起来,嘴角扬起,可以感受到的,开怀的情绪,“不论是郑国的孩子还是卫国的孩子,都是天下的子民。”
“那是。”这话殷澈极为赞同。无论郑寤生做过什么,他都不是一个暴君。
气氛似乎缓和了,她又是那个可以尽情任性撒娇的澈儿了。
郑寤生忽然问了句:“澈儿,我听说在新郑时候,被相国罚跪之前,你曾经专门去隶章台找过我,那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
乍然翻起这件事,殷澈愣住了,半天不言语。胸腔剧烈跳动起来,砰砰之声直击耳膜,后背冒出一身细汗。
彼时殷澈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寤生是不是知道了,要赶她走了吗?
这样一想,血气直往脑门上冲,细汗皆化作了冷汗,身上一片冰凉。
“没……没什么。”她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背在背后,身体不经意摆动了下。
郑寤生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温柔的目光落满她的全身。
“从小到大,澈儿都没学会怎么说谎,怎么掩饰口是心非。”看似随口闲聊,其实不着痕迹地拆穿了她的伪装。
“我……我……”殷澈想找个理由来搪塞一下,绞尽脑汁却找不出合理的理由,那天专门去隶章台,后来又去了昭阳殿,这么迫不及待,是想找他做什么呢?
郑寤生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刚好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澈儿,澈儿不妨先听我说一说。”
“什么事情?”这下,殷澈惊愕了。
“站着听太累,坐下吧。”郑寤生指了指旁边的草席。
殷澈依言,恭恭敬敬跪坐下来,郑寤生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听的,甚至奉如圭臬。
“小时候,我在郑宫长大,当时的君夫人,如今的太后,虽然是我的生母,却从未把我当她的儿子,我无论做什么,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君父是个吝于表露感情的人,他儿子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那时候我便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逃出郑宫去,我不想死在任何一人的手下。”
“我成功了,去了函陵,成功拜师,**随着时间增长。我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活命,我还想要国君之位,还想要整个天下。为了实现野心,我用尽了卑劣手段,旁人在背地里憎我辱我骂我,我皆一笑置之。”
听到这话,殷澈的心直往下坠,好似要跌进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她从来都知道他的手是不干净的,沾满了鲜血,罪大恶极者有之,无辜者亦有之。只是,她把他放到心里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好似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所以她根本不关心。
“十三岁那年,君父召我回宫,他身患重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君夫人一心想立段弟为太子,诬陷我在君父的药里下毒,谋害于他,然而被我识破,最后被君父按压下来。只是,君父不知道的是,我端给他的那碗药,药里的毒不是我下的,但是我在擦手的丝帛上下了毒,如果君父当时拿出一封立段弟为太子的诏书,我就会立刻毒杀他,调换诏书,然后推到那晚有毒的药头上。”
“上位之后,我假意奉承天子,年年春秋两季前去朝见,借卿大夫的身坟,渐渐把控了周王朝的政局。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天子已经懦弱无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能背后将我一军,上次宋、陈、蔡三国围攻新郑,卫国巴巴地赶去凑热闹,宋国一心为了他们的公子而来,卫国是趁火打劫,而陈蔡二国,谁给他们的单子?不过是奉了天子密令,给我找不痛快罢了。”
“还有君夫人,我明知道她心中宠爱段弟,偏偏叫他们母子分离,段弟去了封地,却把她留在宫中,名为奉养,实为监禁。”
殷澈听着他一件件一桩桩细数自己的过往,阴暗算计抖落无数,她只是静静听着。
“……我猜忌亲弟弟,防范母亲,连国之维柱子吕大人……”
“……至于其他在朝堂上铲除异己之事,就不一一与澈儿细说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会在函陵遇到一个人,她天真无邪,从小就嚷嚷着要当一个大侠,危急关头愿意舍命救我,更愿意,为了一个承诺,放弃了浪迹江湖的自由,陪我困守在郑宫之中。”
殷澈惊愕无匹,他竟然,全都知道?
郑寤生继续着:“我与她亦师亦友,在函陵时候,我曾经想过利用她,将她培养为身边的得力杀手,后来,幸好天意弄人,我的阴谋诡计付诸东流。我与她阔别五年,终于再得相见,她还是以前那般单纯善良的模样,我却已经黑心烂透了。可是啊,除了天下权柄,我又生出了另一个愿望,希望将她长长久久留在身边。”
“我自知深宫险恶,世事无常,而她太过纯白,我拖她趟进权谋的深渊,是祸不是福。可是我实在是太喜欢她了,想叫她也不遗余力地喜欢我,单单只喜欢我一人,以至于不知如何是好。过去的一年半载,她似乎越来越不开心了,却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说。澈儿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起来呢?如果我许她君夫人之位,她会愿意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