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人竟然有五十万人”,理查德震惊地喃喃道,“鹰狮联军为何会败?”,他的面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联军战败的消息想必第二日就会传到条顿的各个角落,赎金?他哪有那么多金钱,去赎回五十万人?他甚至希望这五十万人都死在战场上,不让人发现条顿国库里已经拿不出钱来的窘境。亚特兰特人,他只恨亚特兰特人,那疯狂的进攻拖垮了条顿的国力,让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不知道北境和野蛮人的军队何时会再次南下,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萨姆大公能够抵抗亚特兰特人到何时,如此苍白无力的局势,让他的心底一片茫然,甚至升不起挣扎和反抗的念头,灯火通明的王宫在他眼里是如此的灰暗,甚至夹杂上了一丝血色,他的首席大臣塞缪尔早就接到消息,辞职回去和他的侄子争夺阿曼达家族的家主之位,整个王国内阁一片混乱,大臣们都缩在家消化战败的消息,没有人愿意来陪一陪他这个年老的国王。
雨点打着窗户就像敌人铁蹄踏在大地上的声响,令他心中慌乱。
和谈吧!只有和谈了!
“将尤我的女儿尤朵拉嫁给亚特兰特国王,将南境一省之地割让给亚特兰特,再问问乔赛尔他们,问问野蛮人他们,想要什么吧。”,理查德将脸埋在了叠在膝上的手臂上,声音有些沙哑,更有些迟暮的绝望,背叛亲人的痛苦是如此地煎熬着他的心灵,无时不刻,他就这样毁了他女儿的人生,割让了他弟弟一半的领地。他甚至知道萨姆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会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应该是悲伤和愤怒,可自己的小女儿呢?
尤朵拉正转着圈试穿着缀满宝石的瑰丽衣裙,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她如白玫瑰一般的肌肤闪亮,她碧蓝的笑眸里仿若盛满了星辰,璀璨得让人都移不开眼睛,她当之无愧是条顿王冠上最夺目的明珠,这个贵族少女,王室少女在她父母的疼爱之下无忧无虑地长大,是真正的城堡之中的公主。
她的朋友们簇拥着她朝着花园走去,谈论远处发生的战争,在贵族少女们的想象中战争是英俊的骑士有礼仪地为荣誉交战,她们的心上人从战场上归来时也如此向她们吹嘘,没人给她们揭开现实残酷的面纱。在满是谎言的世界,人总得相信点什么,才能夯实生活的地基。
“你听说了吗?尤朵拉。”,莫妮卡有些忧虑地说道,“鹰狮联军战败了。”
“不,父亲和母亲什么都没给我说,我想应该不是很严重吧。”,公主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那些野蛮人到底想要什么,北境的贵族们为什么背叛了王国呢?难道条顿的人们不才是他们的同胞吗?”
“也许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茱娅轻轻说道,“但无非是为了领地,就算是前些年,赫尔森和斯坦利家族不就起了纷争么,最后还不是在陛下的调解下以联姻的方式化解了矛盾。”
“联姻。”,提到这个词,少女们都有些沉默,这是必定属于她们的结局,比起战场是男人们的归宿,贵族间的联姻更像是女人们的葬礼。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男子,谁也不知道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夜晚,但肯定不是小说上所写的那样。更糟糕的是,就像是赫尔森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女突然从王都的舞会中被哭哭啼啼地拉出去,丢入了送往斯坦利家族的马车,那些追逐她的优秀而英俊的青年们都沉默地看着马车远去,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她们羡慕着平民可以自由追求的爱情,而平民则羡慕着她们不用担心温饱。更滑稽的是,如果她们企图和爱人一同远走高飞,也会陷入生活的窘迫,让曾经美好的爱情变了滋味。好像十六岁的成年礼是一道坎,一道最阴暗的坎,迈过去后她们失去了美好的童贞与纯真,变成了愉快玩弄着男人们,享受着奢侈生活的贵妇,就像她们母亲一样,教会那些小领主和偏远亲戚送来家里的,跟从自己孩子们作为骑士随从的少年们一夜长大。
令人作呕。
每当她们在父亲外出的夜晚听见城堡内放肆的叫喊,那道蒙在贵族生活上的华丽面纱上都转眼钻满了蛆虫。如果生活便是这样,如果人们便是这样,如果欲望便是这样,为什么要描绘骑士对荣誉的追求,为什么要描绘沉浸在爱人臂弯的少女,为什么要描绘那富丽堂皇,恍若优雅的舞会?如果这世上充满血,这世上充满挣扎,这世上难见美好,为什么在年幼时给她们灌输纯真和光明?就像是在海边搭起精致而美丽的沙堡,坐视她注定要被海水淹没。
理查德陛下,国王颤巍巍而畏缩地走进了花园,注视着她抬起的,因见到他而明亮和欣喜的双眼。他的膝盖再也承受不了任何重量,一下子跪在地上,痛苦而绝望的泪水涌出眼眶。
“哦,尤朵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