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还有些闲钱，她左右看看，虽说买卖摊位也不少，可贫穷百姓沿街乞讨之景亦充斥着，叹口气，是人皆有恻隐之心，偶尔当个圣母应当也是无妨的。</p>
看着用树枝在地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杨冠玲朝着衣衫褴褛的落魄孩子碗里抛下了些文钱，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他的身子，她还真没本事也没能力去带孩子。</p>
又看见隔壁那块地，一名少女面无表情的跪坐着，地上写着‘卖身葬母’，杨冠玲喟叹一声，再度掏出文钱放进碗里，依旧摆摆手。</p>
再度往旁挪动了几步，是一对兄弟档，全身亦是脏兮兮的，地上的字为‘卖身葬蛐蛐儿’，杨冠玲叹息一声，便欲把文钱放下，却又临时煞住阵脚，她不敢置信，惊呼道：“什么?卖身葬蛐蛐儿?这也行?”</p>
“?──你看吧，谁说女扮男装的姑娘好骗?”原在旁边卖身葬母的少女拍拍衣摆踱了过来，怨怒的扫那对兄弟一眼，回过头，看向杨冠玲，静默片刻之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泪已是夺眶而出，“姑娘啊!!!请您行行好啊!!!我们这四姐弟是真的没爹没娘了啊!!!看你衣着不俗，才动起这种坏脑筋，请你原谅我们这些可怜娃吧!顺便再多些施舍吧!!!”讲到这里，其他的三个孩子早已是跪了下来，扯着杨冠玲衣袍，连连哀求，只是不知是在求原谅，还是在求给钱。</p>
杨冠玲很伤脑筋，只觉手足无措，退了一步后，便见有身影横挡在自己跟前，他寒着声道：“做什么?不想活了吗?”</p>
四个孩子里领头的那位长姐打量来人一会儿，倒也很有骨气，她壮着胆子续道：“乞索儿能做什么?当然是讨口饭吃啦!讨饭吃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活命啊!想当年吴子胥也干过这事呢!你们可别狗眼看人低!把人不当人看!”</p>
?──这女娃是人才啊，还是个标准愤青型人才啊!该不会……也穿来的吧?典型的高官必爱女主类型啊，可惜，她这次杠上的主角貌似是找错人了……杨冠玲仰头观察若严表情，深怕他一个不爽，当街立即把四个孩子掌毙。</p>
却未料，若严面不改色，沉吟半晌后，仅是淡淡问道：“……我只好奇，你们的身，到底值多少?”</p>
四个孩子愕然了，唯独那长姐反应够快，伸出饭碗，喊了一数字，眼睛眨巴眨巴的，期待中隐含不安。</p>
“好。”若严答得爽快，掏出铜钱便置于杨冠玲手上，略过她吃惊的表情，斜着眼，努努嘴示意她快点动作。</p>
“谢谢姑娘施舍，谢谢大爷恩德，我们没齿难忘……”长姐流着泪跪地，正想把碗揽回自己怀里，却被人一脚踩住了碗口边，那人挑高着眉，轻浮问：“姑娘?大爷?哼，以后不准再这样唤了，叫娘跟爹!”</p>
一言既出，其余五人皆是默然，杨冠玲尤其无言，心里已忍不住跪地呐喊：大侠!你节操呢!你要坑爹也不用免费附带个坑娘啊!</p>
“……这条路直走再右转找一名叫九五二七的人，剩下的他自会帮你们打顿好。”抛下这段话，男人若无其事地牵起杨冠玲的手，大步流星的迈开步伐，便继续两人的逛大街之旅。</p>
手里捧茶，走在路上，杨冠玲时不时地偷瞄身旁之人，好一会儿，只见他仍旧直视前方，唇角却隐隐勾起，他好心情地道：“你已经偷偷看我二十次了，这可是从前所没有过的，如今能够如此，还真令人高兴。”</p>
“胡说什么啊你……”杨冠玲有些窘迫，动了动手便想要挣脱，此时，凉风徐徐抚来，似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一般：“……你终究是不够了解我。”</p>
松手，他迳自地走在前头，身形孤寂而落寞。</p>
杨冠玲神情有一丝恍惚，心底一急，她加紧脚步追到男人身侧，出言问道：“你怎么会想帮那四个孩子?”</p>
若严看也不看她，望着旁边摊贩满脸好奇，他随口答：“老子人帅心善呗，偏偏就是有人看不出来，可惜囉～”</p>
杨冠玲知晓这家伙是在闹别扭，索性也不问了，省得自讨没趣。默默跟在他身后，她负手随意看看，此时，耳里听到些骚动，目光瞟至来源处，她禁不住大叫起来：“吞、吞刀?”</p>
时已快到日落，一些摊贩开始收拾起来，可人群并未散去，反而皆聚在了百戏前，啧啧地看着表演。</p>
所谓的百戏，便是杂耍技艺表演，找鼎、吐火、上竿、跳索、乔筋骨、吞刀等等，因为内容包罗万象，故称百戏。若搁在平时，怕是看不大到的，可见今日路旁有迎娶之事，看来乃吉日也。杨冠玲弯着嘴角，心想自己运气可真不错，碰到了好时机。</p>
走进人群，妄想能挤到前头看得更清楚些，却因为身形实在太矮小，踮起脚也只看得见一堆后脑勺，瞎忙了一会儿，她正欲作罢，此时，身子一轻，却是被人揽进了怀里。足尖轻点，衣襟顺风猎猎作响，回神后两人已是上了屋簷，由上望下俯瞰远方，视野更甚。</p>
“──不就角抵戏吗?何必看得如此入迷?”若严嘴角紧贴着她耳际，温热的唇瓣几乎快碰到她的耳垂，“差点以为找不到你，都快急死我了。”</p>
杨冠玲转过头来，挣扎着，本是想要讲点什么，却见男人手里面具已换成了把灯笼，火光离若严极近，玉润般明透的酡红色融融琢成他的脸庞，温润的鼻息平和地周旋在她颊边，渗进其肌理。他微笑着，双眸炯炯，似是有流光静静涌淌。</p>
她瞬间顿下了动作。</p>
“……比起面具，这灯笼应不会惹你厌恶才是。”若严摇了摇灯笼，笑得好生欢喜。</p>
望着杨冠玲依旧发楞着，他叹了口气，认命道：“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为何我要帮那四个孩子。因为，我很羡慕，羡慕即使当了乞儿，他们也能聚在一起。我从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父亲与兄弟，如今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模样。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妾，且极不受宠，没钱没势，是拼了一身老命才得以将我抚养长大的。在遇到师父之前，便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从来就是母亲。”</p>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对我很重要，”鼻尖亲暱地蹭起她的脸，摩挲着，游移着，伴着细细呢喃，情意缱绻，“我只是想讨你欢心。”</p>
一股酥酥麻麻难以比喻的情绪，在她胸口中悄悄蔓延开来，来得有些突然，却又仿佛本该如此一般。她皱着眉，意图强压住那丝异样，毕竟，这终究是太不切实际。</p>
她要回家的。</p>
垂下眼帘，杨冠玲稳住声线，镇定着轻唤：“小狐狸。”</p>
“──嗯?”</p>
杨冠玲微斜着头，避过他的动作，回眸凝视他，认真道：“我会信你。”</p>
不知是百戏结束了还是如何，一切都安安静静地，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那佯装淡定的语气，“若严，我会相信你的，所以，你可以不必刻意讨好我。”</p>
“──我现在会相信你，以后会相信你，永远都会信你。”眨眨眼，她不自觉地咬着唇，“你无须特地为我做什么……”</p>
若严瞅着她，面无表情，闻言良久后才道：“我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我，既然下定决心，就只能放手一搏。”</p>
“讨你欢心亦是如此，”垂下头，他笑出声来，捏捏她的鼻子，“知道你肯信我，我真的真的很快乐。”</p>
“我这辈子，从来没像今次那么快乐过。”</p>
一语说完，吻落少女唇角处，很喜悦，很得意。</p>
杨冠玲怔住，却仅仅是闭上眼帘，不闪也不避，可梨涡泛起的绯红却已然吐露了秘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