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严不语，只是静静地把头埋进她颈窝，感受着她紊乱的心跳，丝绸般的秀发，以及属于少女特有的温柔芬芳……臂腕越发圈紧少女微颤的身子，他一双眸子定定望着地上交错的黑影，就这样专心的凝视着，在他心里头，有些话是本该说出口的，可于此时此刻，他却是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杨冠玲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着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客栈来的，直到回过神后才发现人身处在卧房中，且独自坐在椅榻上。</p>
忆起方才，她耳根子迅速染红，害臊的把头深深埋入膝盖中。</p>
──怎么可能不动心?</p>
内心矛盾无比，虽说她非常想要回家，可若严这样对她，她又怎么忍心?</p>
杨冠玲突然想起那每十二年，九州大界便会有一地上空异变骤生……所以这表示过了十二年，她还是有回家的可能……</p>
十二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想了想，说不定她是可以的，可以用这十二年，去陪伴她的小狐狸，至于一辈子，对此刻的她来说，似乎又太遥远了，可未来变量那么多，怕也不是不可能吧……</p>
心生悸动，她闭着眼，腰杆挺直，深深呼吸一大口气，沉思片刻后，再睁眼，笑意染上眉梢。</p>
她兴冲冲的取来了铜镜，把男人给的剑簪朝发丝细细绾上。</p>
眨眨眼，镜中人笑靥娇美，幸福洋溢，正怯生生地回望着她。</p>
推门跑到屋外，杨冠玲记得若严是在隔壁厢房的，她心底雀跃，只想把最后的决定告诉他。</p>
反正虎符老早就放在他那，她也从没急着拿回，这点小心思，聪明如她的小狐狸，应该不会不了解吧?</p>
杨冠玲微笑着，心坎甜滋滋的，正想跑到他房里，眼角余光却瞇见一团澄黄黄，毛绒绒的东西。</p>
“──小仙贝?”</p>
听她这声惊呼，那物体转过头瞥她一眼，随即迈开足步，朝方向另一头狂奔而去。</p>
杨冠玲又惊又喜，凭借着那躯形她早已认出，可那眼神却是如此陌生……她心一横，索性踏出脚步，追了上去。</p>
小仙贝跑得奇快，她一路紧追到了小栈外，绕过了村里好几户人家瓦墙，却在一个拐弯后，寻不到那毛绒绒身影。</p>
杨冠玲正觉得奇怪，却见远方屋簷上头有紫衣飞掠，一个根本不可能再出现的人于此时竟是映入她眼帘。</p>
“怎么可能……”她一脸迷茫，刘长武功不是废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照理来说，刘长应当是有发现杨冠玲的，可他却是一副没有留意到她的样子，飞快地跳下屋瓦，窜进一不起眼的隐密小屋。</p>
杨冠玲心一沉，追到屋外后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忽感手边一阵湿润，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小仙贝已跑回到她身侧，舌头舔着她皮肤，鼻子顶了顶她手背，示意着要她把手抵在墙上。</p>
牠是要告诉她些什么吗?</p>
杨冠玲指腹轻触，里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倾泄而出。</p>
“……教主，明日便到了命定之时，不知教主此时不行动，是要拖到什么时候?”</p>
“我自有主张。”</p>
“教主，我已竭尽所能的协助于你，能作戏的也做遍了。既然虎符已到手，除了许愿让江山易主之外，这也代表着您已掌握了兵权，随时都可领兵出发攻打鞑子，不知你究竟是在顾虑些什么?”</p>
“我只是在等着最好的时机。”</p>
“最好的时机?敢问教主，这不是现在那是何时?我知道你对我心生不满，不解我那次行动的任意妄为，可试想我做了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女的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只求教主不要被那女的给骗了!不然我们一切辛苦都白费──”</p>
“──好了，你别再说了。”</p>
“──可是教主!”</p>
“够了!”</p>
“可是教主……你听我说!皇兄你──!”</p>
“──住嘴!孽障!谁准你这样叫我的!”</p>
紧接着是物体倾倒的声音，还有刘长夺门而出的身影。</p>
所有的字字句句，分毫未漏地进入杨冠玲耳内，她瞪大着眼，如遭雷击，面上血色迅速褪失，眼睫是眨也没眨，冰凉感从头顶贯下，直到全身寒遍，冻至足跟。</p>
明明每个字分开来她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却是怎么也听不明白……</p>
什么教主?什么皇兄?</p>
发问的人，毫无疑问是刘长。</p>
可那回答的人，那个被称为什么教主什么皇兄的人，却是熟稔到近乎可怕。</p>
那么熟悉的嗓音，说着的却是万分陌生的话语。</p>
“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我不信……”她轻声喃喃，微低着头，连吸一口气都备感艰难。</p>
胸口深处似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破碎崩裂，前所未有的痛苦席卷而来，刀绞剜肉，疼得她弯下腰，浑身不自觉地轻颤。</p>
往日回忆如潮水奔涌，她摀着头，脑袋已是一团混乱。</p>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p>
他笑着，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p>
“解完毒后，就跟我一同浪际天涯，厮守一生，寻个觅处一起生活，这样可好?”</p>
他也曾以这样真挚的语气问过她。</p>
“小狐狸把主子骗倒了，怎么会这样呢?”</p>
那是他以另一种身分出现在她面前。</p>
“──罢了!罢了!反正在你心里，我压根什么都不是!”</p>
那是那晚心痛的诀别之言。</p>
“如果我说，自那一别后，我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你信不信?”</p>
那是他归来的理由。</p>
“在这世界上，最好收买的从来就是人心，最不好收买的亦是人心。”</p>
“我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我，既然下定决心，就只能放手一搏。”</p>
她曾经怀疑过许多人，却从没怀疑总在身边一直守护着的他。</p>
从未有过的可怕想法涌上脑海，她甩着头，只想把所有臆测抛出，让他们彻彻底底消失。</p>
“你骗我……”她回过头呆滞地瞪着小仙贝，只见那回望的眸子有股可怜无奈，随即带出的是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p>
再睁眼，杨冠玲人已回到客栈厢房榻上，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一般。</p>
可那与现实万分吻合的梦境让她直觉性的清楚明白，还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p>
亟欲求证，杨冠玲打开门狂奔而出，自动略过男人本应休息的厢房，跑到了刚才的那间小屋跟前。</p>
街头上尚有点几盏火灯，可今日不知是晚风太烈，抑或者是夜色太黑，使她弱小的身影显得分外脆弱，黯淡无光。</p>
杨冠玲顿了一会儿，这才推开门，却悲哀的如她所料，男人斜躺在椅榻上，两手枕头，双睫垂着，二郎腿翘着，一如平常般慵懒随意。</p>
若严一下就认出是她的脚步声，眼皮连抬都不抬，轻挑调笑道：“糟糕，老子要在这置产都被你发现了，怎么，你跟踪我呀?”</p>
杨冠玲魔怔般地盯着他，咬着牙关，双拳握得死紧紧的，娇小的身子发颤着，就这样不发一语，站在原地。</p>
没听到回应，若严也觉得古怪，他张开眼，望见少女这时的模样，登时大惊，调侃收起，眉心不由一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