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好事吗?”徐璠愣了下。
徐阶垂下头,沉默的看着脚下的黄土。
轿子回到严府,一众仆役围上来,送上热毛巾净手擦面,各道程序结束已经是两刻钟后了。
严世蕃丢下已经凉了的毛巾,将仆役赶出去,才笑着问:“父亲,今日华亭这么恭敬?”
“为父在陛下面前力保张廷彝。”严嵩慢悠悠道:“如若战败罪不容诛,但如今上任尚未满半年,还需要一点耐心,有当年朱纨一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有这点耐心。”
严世蕃虽然是个权谋天才,但终究没有严嵩老辣,愣了会儿后低声问:“让赵文华去浙江督战不过是捞点战功而已,如今他和张经撕闹……战败还好说,万一张经大胜……”
在已经折腾了五六年的东南抗倭一战中,严党一直没有太多的涉入,如果这一战败北,赵文华弹劾张经、李天宠糜饷殃民,畏贼失机还算理由充足,也连累不到严嵩身上。
如果张经大胜倭寇,赵文华这一举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严嵩在陛下面前力保张经……他向来喜欢做这种事,能捞功但又不用担责任。
“张经大胜,张经大胜……”严嵩双眼半闭半开,“如若张经大胜倭寇,为父自然秉公而断,当举荐张廷彝入朝任大司马。”
严世蕃霍然起身,独目圆瞪,在屋子里来回走个不停,“爹爹,如果张廷彝任兵部尚书,那聂豹呢?!”
如果张经凭借平倭之攻回朝升任兵部尚书,那举荐其的原兵部尚书聂豹很可能会入阁,毕竟按制内阁应是六人,如今只有三人。
“爹爹别忘了,聂豹和咱们可不是一路人,当年那封信……”严世蕃忍不住提醒。
嘉靖二十六年,严嵩和夏言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聂豹被人诬告,夏言将其下狱,聂豹在狱中给老乡严嵩写了一封自辩书,但严嵩无动于衷。
或许在聂豹自己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在三年后聂豹起复兵部尚书后,严嵩将这件事视为两人之间的仇怨。
原因很简单,聂豹被公认为心学门人,而他名义上的学生徐阶入阁,并且很快被提升为内阁次辅仅次于严嵩。
在严世蕃看来,一旦聂豹入阁,那朝中势力对比很可能向着严党不利的方向倾斜,内阁四人有两个心学门人,而且对方还拿住了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而吏部尚书李默又和严嵩极为不合。
瞥了眼满屋乱走的儿子,严嵩闭上眼睛冷笑一声,“等着吧,不知道赵文华和张廷彝为什么撕破脸……不过,这道弹劾奏折的时机倒是恰到好处。”
洪武十九年,因抵御倭寇侵袭,朱元璋下令于华亭县小官镇筑城建卫所,这就是金山卫。
永乐十六年,倭寇侵袭愈盛,金山卫的土城用砖加高5尺,成为松江府抵御倭寇前线最坚固的堡垒。
但这一切都毁于几个月前的那场大规模倭寇侵袭中,数千倭寇攻陷金山卫,劫掠粮食、武器、人口,并且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就连城墙也被扒的干干净净。
值得注意的是,倭寇劫掠虽然手段残暴,不乏屠城之举,但很少放火烧城,更不会有毁城之举,就连几个月前两度陷落的嘉善县也基本保存完好的城池,唯独金山被彻底摧毁。
一方面在于金山卫身为卫所的特殊军事性质,另一方面在于地理位置。
为什么钱渊坚持认为松江府很可能是主战场?
金山卫被摧毁就是最大的理由。
没了金山卫这颗钉子,倭寇就能从容登陆上岸,向北攻华亭、上海,向西攻嘉兴府、苏州府,一旦局势不利也能轻松的从海上遁逃。
八月初的台风过后,大股倭寇就从金山登陆,盘桓于金山卫附近,时不时出兵攻川沙、南沙,甚至几次接近上海县,但让俞大猷、聂豹意外的是,倭寇大体上保持了克制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