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建筑物在晚上看更漂亮。
餐馆外有不少吆喝拉客的,一眼望过去,多是吃烤肉的店。随机择了个餐馆进去,依次落座点餐。
乔悦对物价不熟悉,听姐姐们聊天的时候发现她们普遍觉得这里的蔬菜太贵,远有超过肉价的趋势。
给她们送餐的小姑娘很热情,听她们这么说,站在桌边主动跟她们聊天。
小姑娘说他们这里的大部分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扎根在这个地方,从没离开过,更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她自初中毕业就一直跟着她的爸爸在这个餐馆里做事,因为别人告诉她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还是赚钱实在。周围的人都这么说,她也就那么信了。
乔悦在小姑娘听姐姐们提及外面世界的时候,分明捕捉到了她眼底闪着异样的光。
她默默低下头吃菜,一言不发,更不敢看小姑娘这么干净的眼睛。
人一旦有了向往,便会滋生出更深层的渴望。渴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形成了**。
人的**可以是野心,对某些人而言或许能化作动力。但对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即使她顺利走了出去,也不可能走得远。困住她的,又岂是一张机票这么简单。
小姑娘的父亲喊她端菜,她很兴奋地跑回去,跟自己的父亲分享她听来的新鲜话题。
她的父亲直接泼冷水:“说了多少遍了,你又不是男娃,想那么多没用!”
乔悦用筷子拨碗里烤馕的动作一顿,没显出什么异常,低着头继续吃饭。
她的出生给了她最有力的一记闷棍,她一直都知道,世俗对女性的偏见从没消失过。这把枷锁,任谁都拆解不了。
那晚她躺在床上,脑子很乱,想起一些旧事。
她叛逆的最厉害的那几年,是在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亲差点亲手溺死的赔钱货那会儿开始的。
“命大的赔钱货”是方耀华酒后一字一句这么形容的她,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觉出半分错意。像是在跟她炫耀自己手段厉害,甚至还给她看了用来威胁乔妍的亲子证明。
乔悦对他一度觉得恶心,也是在那会儿她第一次喝酒。学着大人的模样借酒浇愁,把自己灌得烂醉。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一定是因为身体里流着那个烂人的血,自己才会是这幅让人憎恶的模样。
她讨厌这个世界,连带着讨厌自己。觉得自己不该出生,不值得被爱。
林琦在街角找到了她,把烂醉如泥的她背起,捡回家。
她这幅样子不能被乔妍看见,不论如何,她都不想再被抛弃一次了。意识稍清醒些的时候她抱住了林琦的腿,让他收留自己一晚。林琦没说话,她就自作主张当他默认了。
那晚林琦没睡,一直坐在她床边听她说话。
她跟个疯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借着酒劲把怨气全发泄到了他身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林琦怀里。一睁眼,就对上了他满是疲意的双眸。
见她醒了,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她:“需要我怎么做?”
她那会儿有点喝断片了,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哼哼唧唧地捂着脑袋坐了起来。
“杀了他,你会好过一点吗?”他这么问。
乔悦用力闭了闭眼,想缓解宿醉的头痛。觉得他在说胡话,回过头看他:“你也喝多了?”
让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林琦在第二天就带着她去了方耀华的住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的方耀华的落脚地,敲开门直接拉着她进去。从口袋抽出一把瑞士军刀,当着她的面直接给了正嘴欠骂人的方耀华一刀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准备捅第二刀。
乔悦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几乎是出于本能,第一反应就是抓住林琦满是鲜血的手,拉着他往外跑。离开案发地,带着他逃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奔跑途中,她听见林琦问她:“悦悦,你怕我吗?”
她那会儿已经惊慌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回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以此回应他。
“是他该死。”林琦那时告诉她,“错的是他,不是你。”
错的是偏见,不是她。
幸好有林琦在那一刻点醒了她,把她从即将跌入的深渊一把拉了回来。
方耀华受的伤挺重,不过不致命。
事后林琦被禁足,乔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再见到他。
林家势大,林爷爷动了些人脉,把那件事悄悄压了下去。
出了那次事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方耀华了。
多年后乔妍再次被勒索,她才知道方耀华这人卑劣到已经不能算个人了。赌徒的欲念,是不惜舍命的。
那段旧时光里,那个差点为她成了杀人犯的少年曾令她觉得恐慌,也一度让她觉得心安。
这种奇妙的情感超越了喜欢,更像是一种羁绊,会畏惧、也依赖、更放不开。
夜已经很深了,可她突然觉得很想念林琦。
从床头柜上扒过手机,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给他发了个消息。
“睡了吗?”
“没。”
这么晚了还没睡,应该是还在办公吧。
乔悦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影响了他。在床上犹豫着滚来滚去滚了两圈,决定给他发个“晚安”。
刚点开对话框,林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像是有心电感应般默契。
她对着来电显示傻笑了两声,点了接听键:“林琦!”
“嗯?”他明显很疲惫,嗓音低哑。
“怕你太想我,让你听听我的声音!”乔悦说。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传来很低的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