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要走,庄青词立刻收紧了手,嗓音委屈,“别动,这会儿正疼呢。”
看了看那被血水浸透的纱布,芷玥皱眉,“可是伤口在流血。”
他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芷玥垂眸看了看这人的脸色,神色平静,仿佛伤口裂开后背流血的人不是他,可那鲜红的血渍,她看上去明明就很痛。
芷玥悄悄打量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这人了。
明明一直喜欢小汣姑娘,即便是现在小汣姑娘嫁了人,他断了念想,定然也是不会喜欢她的,可方才他明明又说了喜欢她,他所说的喜欢是她认定的那种喜欢吗?
一定不是吧。
脊背挺了挺,芷玥神色和缓,轻声唤,“公子。”
没人应。
再唤。
依旧无人应。
睡着了吗?芷玥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探上他的眉眼,这人省的俊朗,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小块阴影,遮住了鼻翼那颗小小的痣,
芷玥想起初次见庄青词的时候,那时候她刚到庄府不久,而庄青词却是刚从南夷回来,看见庄氏,便哭着冲进她怀里,只说南夷太苦,再也不愿回去了,要留在爹娘身边,芷玥站在凉亭下的石砌红柱后头,看着庄青词嚎啕大哭,只觉得,他也太能哭了,力气也太大了些,哭声能传老远了。
一个男孩子竟也能这般娇气,大哥如他年龄一般大小,父亲走后,都能帮母亲扛起半个姜家了。
那次庄青词回来,众星捧月,庄府里的丫头家奴想着法子讨小少爷开心,芷玥没有什么新鲜擅长的玩意,每次都躲得远远的,看他们嬉闹,庄青词那时便是喜欢瓷器的,整日里走哪都要抱着,身后跟着一众家奴。
他们在花园里玩投壶,芷玥不曾见过,也觉得新奇,跟着凑上前去看,临了,众人都散了,只剩一只孤零零的青瓷放在花园的石凳上,芷玥瞧=的仔细,那支正是庄青词日日抱在怀里的,她看了看四周无人,边疆瓷器收进了后院,只想着见着伺候庄青词的姐姐了便交与他,谁知,后来竟给忘记了。
庄青词启程回南夷的前一晚,庄家里里外外忙翻了。
丫鬟家奴忙着给庄青词打点行李,芷玥仔细在人群里搜寻半天也没见着庄青词的人,下意识地,就以为他逃了。
没想到,他却一个人偷偷躲到西院的梨树下抱着一坛子酒,学着大人,借酒浇愁了。
梨叶落了一身,他双目微红,看来是真的很不喜南夷。
芷玥盯他许久。
一坛子酒见了底,他开始哭,声音越来越大。
芷玥有些呆滞,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去禀告夫人。
看他那样,于心不忍。
悄悄去了后院,芷玥偷偷舀了一碗鸡汁粥,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给他。
庄青词将头埋在臂弯里抽噎,闻声,猛地睁开眼,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结结实实给他吓了一跳。
身子瑟缩到梨树上,他问,“你是谁?要做什么?”
芷玥拍了拍他的肩,“奴婢芷玥,公子喝了这么多酒,吃点粥吧。”
庄青词红肿着眼睛,皱眉,“你也是我娘派来抓我的?”
“.......”
她顿了顿,思忖片刻,又开了口,“不是。”
庄青词半信半疑的接过粥,又看了看她,这小丫头眼生,他以前从没见过,许是新招进来做事的,加上实在饿了,他也没多想,几大口,就喝光了。
金黄的梨叶落下来,划过他的墨发,打着旋儿落下,芷玥想着,这人若是不那么爱哭,就好了,他不哭的时候要比哭的时候好看多了。
那日,庄青词千般不愿,苦闹,还是被庄海荣押上了马车,去了南夷。
这一去,又是三年。
等庄青词再回来时,芷玥成了庄氏最信任的掌事,庄青词不再哭哭啼啼同庄氏撒娇,反而事事避开她,回来就在西院待着,哪也不去,只有芷玥知道,他才没那么老实,待着哪也不去,白日里乖顺的可怕,晚上翻墙翻的冷血。
庄氏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芷玥不想让她烦心,便瞒着不说。
直到那日,她发现庄青词去了醉凝楼听曲。
那是什么地方,芷玥清楚。
庄青词发现有人跟着她,不以为意,后来发现是姜芷玥,更加无视了。
她什么性子,庄青词自以为摸得很透了,对他说句话也只有三分高的音量,这么胆小甚微的一个丫头,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直到庄海荣在醉凝楼里把他抓出来,打了几大板,关进柴房,他才有所觉悟,小看了那丫头,外表看着荏弱胆怯,内心可比他想象的有心计多了。
等到了他再次被遣返南夷时,再没了珍馐锦袍,只一辆马车,两个车夫,便被打发了。
芷玥到现在都记得,他登上马车时,回眸看她的眼神,寒凉的仿佛是冬日檐下三尺长的冰凌,冻得人浑身都僵了。
自此之后,庄青词便开始了与她和庄氏的斗智斗勇,庄氏说什么,他偏要反着来,庄氏让她跟着他,他便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她。
院外日头正好,透过窗棂散落在这人的眉睫,芷玥想,这人对她,当真会有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