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餐桌时没觉得会出来时间长,手机也没带,又怕跑过来跑回去,万一红薯挞出炉,会都被其他客人拿走。
舒鹞干脆用了最笨的方式,守在那儿没走。
“我是第一个选红薯燕麦挞的客人,给你挑了一个馅料看上去最足的,这个焦糖色上得也最好看,趁热快吃啊!”
舒鹞不断催着周酩远的样子,有点像那种生怕自家人吃不到好东西的小老太太。
周酩远笑着说出来时,得到了她的反唇相讥:“我要是小老太太,你就是小老头,反正我们是夫妻,得是一样的,我是什么,你就得是什么!”
一顿午饭的时间,海面上的雾终于散尽,波光粼粼。
甲板上有工作人员忙进忙出,好像是在搭建舞台一类的东西。
舒鹞是个好奇宝宝,拉着周酩远往甲板上走,她蹦跳在阳光灿烂里,偏偏又十分有礼貌,找到一位不算忙的工作人员,问:“您好,请问,甲板上是有什么活动吗?”
工作人员对客气的客人向来也很客气:“傍晚会有乐队在这里演唱,5点左右开始,您可以提前来,能占到好视角的位置呢。”
“好呀,谢谢你,我们会提前来的。”
下午四点多时,舒鹞和周酩远早早去了甲板上。
傍晚稍微起了些风,周酩远把大衣披在舒鹞身上,两人去的早,很幸运地坐到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视角刚好。
舞台上已经搭好了,后排放了架子鼓,前面是键盘、贝斯和吉他。
麦克风上系着一条漂亮的银色缎带,随着海风,轻轻飘动。
出场的乐队并不是很出名,和healer这种国内顶团比相差很多,现场也没有healer演唱会气氛那么嗨,但还是让人愉快。
快乐是一件,不会分价格的事情。
乐队里的几个年轻男人对音乐的热情,从他们的目光中就能看出来,传递给观众们的,是舒适的快乐。
舒鹞缩在周酩远的大衣里,随着一首民谣轻轻晃着头,随口说:“其实坐在舞台上认真唱歌的男孩子,还是很有味道的。”
周酩远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下头。
乐队成员唱了几首歌,天色渐渐暗下来。
游轮路过一群小型岛屿,又沿着航线巧妙躲避开,宾客差不多也到了要开始晚饭的时间了,剩下的座位稀稀落落。
主唱的年轻男人握着麦克风:“可以把舞台借给你们哦,有没有想上来为同伴献上一首歌的朋友?”
他正说着,一眼看见台下的周酩远。
天色昏暗,甲板的围栏上缠绕着的橘色灯点,忽闪忽闪、明明暗暗。
周酩远肤色又白,坐在这样的场景里,安静地看向舞台时,大概有一种和周遭热闹不怎么符合的冷清气质。
主唱愣了一瞬,才看见周酩远旁边的舒鹞,然后他笑着调侃:“哇,我看见了一位非常非常帅的帅哥,看看能不能帮你们请动他上来唱一首歌。”
台下剩下的观众很有兴致地起哄:“请上去!请上去!”
主唱大笑:“我有些担心他上来之后,风头盖过我,不过喊得很大声的那几位女士,别激动,人家是陪女友一起来的。”
起初舒鹞和周酩远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说他们,舒鹞甚至还笑着附和,喊了几句:“请他上来!”
结果主唱说:“第一排,中间位置那位只穿着衬衫的男士,外套披在女友身上的那位,说的就是你,你愿不愿意上来,和我比一比谁帅?”
周酩远挑了下眉梢,然后落落大方站起来:“比吧。”
“哇哦!”
主唱的男人笑道,“朋友们!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帅脸走来了!”
身后的乐队其他成员也笑了,吉他手拿起麦克风:“别比了,你下去吧,你不及人家帅哥的百分之一。”
连鼓手也敲了一串的节奏,表示认同。
台下一片哄笑。
场面一度嗨起来,很有那种民谣酒吧的感觉。
主唱捂着脸:“行吧,起码我还有一副好嗓子,这位帅哥朋友,要不要为你的女朋友唱一首歌?”
他说着,把手里麦克风递出去。
周酩远接过麦克风,神态自若。
其实他不会唱歌,听歌都很少。
周酩远在该少年的年纪,没有少年过。
别的少年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听流行歌曲做作业的时候,他坐在金融大厦里处理公务。
只有环境吵闹时,他才会戴上耳机,放个轻音乐听。
说是在听,其实只是为了隔离环境里的喧嚣,起到降噪的作用。
所以他不会唱歌,从来没有过在洗澡时、或者在某个清晨的路上,哼唱歌曲的时刻。
不过此刻,周酩远站在台上,忽然很想为舒鹞唱一首歌。
他扭头,很从容地和乐队的男孩们商谈:“能不能帮我找一首歌,我不知道歌名。”
“没问题,歌词知道嘛?”
周酩远要唱的歌是今天中午吃饭时,在餐厅听到的。
当时舒鹞去帮他拿红薯燕麦挞,很久没回来,他闲下来,才像忽然恢复了听力,听到一句“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歌词搜到了,歌名叫《人间》。
周酩远笑了笑,确实,这歌也是该唱给舒鹞听,他确实是因为她,生活才变得更有人间的烟火气息的。
台下的舒鹞不明所以,她从来没听过周酩远唱歌,却看见周酩远从容接下麦克风,坐在主唱位置的高架椅上。
一只腿伸直,脚踩在地面,另一只脚蹬在高价椅的横栏上。
周酩远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对着台下轻轻笑了笑:“舒鹞,送一首歌给你。”
舒鹞愣了一瞬。
她好像看见周酩远身体里的少年气息,破茧而出。
周酩远的袖口卷在小臂上,海风咸咸吹过来,他垂了眸子,看向手机上的歌词。
只看了几秒,前奏还没完全过去,他记住歌词,把手机收回裤袋里。
舒鹞听出来,那是一首老歌的前奏,原唱是一位声音很特别的女人,声线很高。
而周酩远是偏低音的。
他唱出第一句,台下的吵闹忽然噤声。
介于干净与烟嗓之间的声音,忽然划破海面上的平静。
与海鸟吟鸣相和,带着纯粹的深情。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场梦都不会一场空。”
周酩远手很随意地搭在麦克风上,冷白色的手腕浸在月色里,手腕上戴着一只样式古朴的手表。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舒鹞,眸色温柔。
好像整个游轮,整片海域,只有他们两个人。
《人间》并不是一首情歌,甚至唱出来得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间。
它有沧桑和遗憾,也包含无奈。
舒鹞记得她第一次听这歌,还是小时候,冯凌子和齐言清偷偷溜到她家里找她玩,三个人偷偷看电视,正好听到这首歌。
电视里一个很美的女人站在舞台上,她的声音里有种“看透一切情爱和人间冷暖”的透彻。
所以这首歌给舒鹞留下的印象,是苍凉的,沧海桑田的感觉。
可周酩远的声音不是那样。
他的每一句都像在告诉舒鹞:
你看,世界是这样的,我会陪着你。
而且——
“天上人间,
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周酩远这种漠然的男人,深情起来真的要命。
让人招架不住。
舒鹞感觉自己如果不是14岁,哪怕34岁,哪怕54岁,甚至74岁再遇见周酩远,也还是会选择爱他。
周酩远唱完,笑着对台下的舒鹞说:“我只会唱这一首歌。”
主唱拿起另一只话筒:“气氛这么好!不如求婚吧!”
台下的人欢呼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舒鹞眼睛很亮,她笑得几乎温柔,露出藏在周酩远宽大衣袖里面的手,把手背上的钻戒举高给众人看:“我早就嫁了呀。”
甲板上的欢笑和尖叫惊扰了海上宁静的时空。
游轮旁边是一片大小不一的岛屿,在暗夜里显出一叠一叠的黛色。
舒鹞想,岛屿并不孤单,它们坐落在被阳光渗透的温暖海水里。
她也不孤单,因为她有周酩远的陪伴。
舒鹞扑进周酩远怀里:“周酩远,你唱得特别好听,特别特别特别好听。”
“是么。”
周酩远弯着唇角,还以为舒鹞会多夸他几句。
舒鹞却说:“是!听得我都饿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周酩远:“……”
舒鹞欢快地蹦跶在周酩远身边,拿出手机,开始报菜名:“今天晚上有黑椒茭白炒牛柳,还有清蒸海鱼!快走快走,我还想吃那个圣女果烤茄子。”
没等到夸奖的周酩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