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见儿子红了眼，有些懵，“老四，这是咋了？娘这不是……你哭啥？娘……娘抓疼了你？”</p>
老太太伸手要去摸苏连贵手上的伤，被苏连贵抬手避开，“娘就告诉我，你要二哥的婚床做什么？”</p>
“我、我咋不能要了？这床是我和你爹出钱……”</p>
“二哥这些年给了爹娘多少银子？还不够这一张床钱？”</p>
“那是他该交公的，跟这有啥牵扯？老四，我才是你娘，你这胳膊肘咋往外拐？”苏老太太瞪着苏连贵，想撂狠话，可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睛，到底没狠下心。</p>
“这是我二哥，亲的。”苏连贵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往外突突的太阳穴，“娘，咱能别这么闹腾了吗？你要多少柴禾，儿子给你去山上砍还不成吗？”</p>
苏老太太又气又委屈，狠狠剜着苏连华与沈氏，对苏连贵道，“我是你娘！我说不能搬就不许搬！”</p>
“娘！这是成亲的东西，该给二哥家！”苏连贵气的攥紧了拳头，手因用力而轻微颤抖着。</p>
“老四。”</p>
眼见母子俩为了他们二房要生气，苏连华忙上前拦住苏连贵，问苏家老太太，“分家契书上说，该我们二房得的房子、锅碗瓢盆、鸡鸭猪，老太太什么时候折算银钱给我们？”</p>
“房子是你们自己不住的，又不是我们撵你们的，凭啥还给你折算银子？”苏老太太一听，瞬间炸了窝一般枪头直对苏连华。</p>
苏连华也不与她争执，只淡声道，“我是我爹的儿子，即使老太太不想承认，这个家也有我的一份，该我们二房的就是我们二房的，老太太若是不服气，大可把昨儿个分家时那些到场的人再请过来，我们再论一论这个道理。”</p>
苏老太太一愣，往正屋东间看了几眼，苏连华哪里有不明白老太太这下意识的动作是个什么意思，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p>
苏连贵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p>
裴氏无语的看着苏老太太。</p>
袁氏啧啧两声，砸吧了两下嘴，开口想说话，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她可不傻，得罪老太太不要紧，惹恼了老爷子可是要吃大亏的。</p>
沈氏呵呵冷笑两声。</p>
满院子的人，突然安静的吓人。</p>
几个苏家的人不说话，战六婶敢说，她上前一步，朗声道，“老太太，你要不要进屋跟里正商量商量，看老爷子还要不要他儿子跟他儿媳妇睡过的床？！”</p>
声音清洗干脆，关键是声音足够响亮，没多会儿，就引来了前头怀着身孕还乐于爬墙头听八卦的周家小媳妇。</p>
“哎呀，这是咋了？里正大伯跟大伯娘这是要扣下二哥跟二嫂子的床？”周家小媳妇乐呵呵的探出一个脑袋，一双小眼睛转个不停，一边不忘回头喊她婆婆，“娘，咱们十八里寨有分家公公婆婆扣儿子儿媳妇的婚床的规矩吗？”</p>
“胡咧咧啥，谁家分个家，要儿子儿媳妇的床，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p>
墙头那边，传来周家婆子嗤笑的声音。</p>
周家小媳妇满意的给周家婆子带了几顶高帽，扭头继续看热闹。</p>
院子里的苏老太太已经被她这一番话说的脸色铁青，骂骂咧咧道，“碍你啥事儿，没事瞎凑合啥！”</p>
“伯娘这话说的……你可是里正大伯的媳妇啊，你们家要是分家有这规矩，那我们十八里寨可不得比照着做？我当然得问问我娘看有没有这规矩了，我可打算学伯娘也生七八个孩子，这以后也是要经历分家的，我不得想想我以后要不要按里正家的规矩扣下儿子跟儿媳妇的床啊！”</p>
战六婶噗嗤笑出声，看着周家小媳妇笑，“柱子媳妇说的对，咱们十八里寨可没有扣儿子儿媳妇婚床的规矩，老太太，您赶紧让开，别再跟个泼妇一样蛮不讲理的胡搅蛮缠了，被村里人知道，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p>
苏老太太气的瞪着战六婶跟周家小媳妇的眼神，像是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了。</p>
周家小媳妇哎呀哎呀的叫，“娘诶，你看苏伯娘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啊……娘，我肚子疼，被苏伯娘吓的，肯定动了胎气了……”</p>
墙头那边立刻传来周家婆子的惊呼，紧接着就是一顿骂，“老不羞的老东西，没脸没皮，虐待人家亲生儿子跟儿媳妇，当人家亲生儿子下人一样使唤，还要扣下人家儿子跟儿媳妇睡觉的床，老不要脸的东西！我儿媳妇跟宝贝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p>
苏家老太太气的浑身都在哆嗦，“混、混蛋……”</p>
“闹腾什么呢！”</p>
苏老爷子沉着脸从正屋背着手出来，目光冷冷的从苏连华脸上滑过，落在苏老太太身上，“你要他们二房的床干什么？家里就缺那几根柴禾了？”</p>
说完，又冷着脸去看苏连贵，“她是你娘，你亲生的娘，你怎么跟你娘说话呢！谁教的你连亲娘都顶撞忤逆？！是不是也要学人跟你爹娘大闹一场，让整个十八里寨的人都来看一场笑话才罢休？！”</p>
苏连华垂着头，看都没看苏老爷子。</p>
苏连贵看了眼二哥，又去看苏老爷子，他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不该跟二哥走的近，是说二哥教坏了他吗？到底是谁闹的笑话？</p>
爹娘心里没有一点数吗？</p>
苏连贵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憋的难受！</p>
他替二哥委屈难过。</p>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他一直都没这么想过爹，总觉得爹身为里正，待村里人和善又热心，对自己儿子肯定也是上了心的……</p>
可现在想来，他的自以为是，真的是一场笑话。闪舞</p>
算了，这些事他们不是已经看明白了吗？</p>
还想这些做什么！</p>
“二哥，我回来的时候，战六哥去找老海头来盘灶，这会儿估计该过去了，我们赶紧过去，二哥二嫂瞧瞧想要什么样的灶，也好让老海头早点盘了，不耽误你们生火做饭。”</p>
苏连贵朝苏连华使了个眼色，苏连华点点头，兄弟们抬着床出了院子。</p>
战六婶一手扶着沈氏，一手拎着几个包袱，沈氏回头看了眼住了十来年的屋子，抬脚出了屋，再没回头。</p>
裴氏大着肚子不能过去帮忙，推了桐姐儿低声嘱咐，“去帮你三姐他们收拾屋子。”</p>
桐姐儿连连点头，蹭着墙根儿一溜烟的跑出了院子。</p>
战六婶扶沈氏坐上牛车前头，看到桐姐儿，笑着招手让她也上车，桐姐儿摇头，“我跟六婶子一起走。”</p>
战六婶摸摸桐姐儿的头，笑，“好孩子。”</p>
院子里，桐姐儿的动作没瞒过苏老爷子和苏老太太的眼睛，苏老太太叉腰瞪着裴氏，手指头点过去，晃啊晃的，“我就知道是你这个不省心的贱人，挑拨我跟我儿子，你给我等着！”</p>
裴氏面色淡淡的看了眼苏老太太，抬眸去看苏老爷子。</p>
苏老爷子心里一阵烦躁，大手一挥，喝住苏老太太，“行了，儿子要是个孝顺的还能受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挑拨成坏的了？怎么没见老三也变坏？”</p>
裴氏听的心中一阵冷笑，也不理会两个，扶着栀姐儿转身回了屋，关上了房门。</p>
苏老太太气的张口就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苏老爷子冷着脸看了四房的房门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甩袖回了正屋。</p>
袁氏乐呵呵的看苏老太太一个人在院子里又叫又跳，泼妇骂街一样，直看的眼皮子发酸，伸了伸懒腰，嘟囔了一句，“得嘞，你继续骂，我回屋睡觉去了。”</p>
袁氏回屋，将房门关的砰砰作响。</p>
苏老太太觉得袁氏摔门是摔给她看的，一阵气恼，再次开骂，这次连袁氏也给骂上了，可袁氏从来都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儿，不少一根头发的事，你随便骂。</p>
大热的午后，苏老太太直骂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可不管是四房还是五房，没一个人搭理她，苏老太太气哼哼的叫梁氏，“没看到老娘渴的头顶都冒烟儿了吗？就不知道烧点水给我喝？不打不动弹一下的废物！”</p>
梁氏在屋里本来听热闹听的正开心，冷不丁也被骂了一嗓子，就有些委屈的去看苏连富，苏连富一眼瞪过去，“发什么愣？还不赶紧给我娘烧水喝去。”</p>
“娘骂我，我啥都没干……”梁氏心里委屈，她不想去，凭啥老太太生二房、四房、五房的气，连她也骂，她又没做错事。</p>
苏连富皱眉，“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p>
见自家丈夫也不向着自己，梁氏更委屈了，人家丈夫都帮着自己媳妇，他咋就不能！</p>
梁氏一别头，“我不去，我又没做错事，娘干啥骂我。”</p>
苏连富瞪眼，“你不听娘的话，还说你没做错事？赶紧去，别逼老子动手！”</p>
梁氏一哆嗦，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慢慢磨蹭着打开了门。</p>
苏老太太见她半天才出来，又是一阵唾沫星子的骂，梁氏不敢还嘴，红着眼去灶屋烧了一大锅热水，又被苏老太太骂她浪费柴禾，“我就一个人喝，你烧那么多水干什么？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这么霍霍的，你个败家娘儿们！还不给我舀一瓢冷着，这么烫我怎么喝……”</p>
梁氏气的一边抹眼泪一边拿瓢舀热水出来。</p>
苏芙蓉将头缩回去，噔噔跑过去，“娘，二房走了，奶正骂三婶儿出气。娘，咱们咋办？”</p>
张氏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p>
“娘，要不，咱们回镇上找我爹吧？”想到李家老太太赶她走时，那股狠辣决绝，苏芙蓉面上显出几分慌张，“娘，老太太不会真的不让咱们再进李家吧？”</p>
张氏看了她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p>
苏芙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揪住张氏的衣摆，“娘，老太太说的是真的是不是？娘你答应我的，你说让我去做小姐的陪嫁，以后给姑爷当妾的，娘……”</p>
张氏一把拍开她，“早知道会这样，早干嘛去了？你姐发疯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拦着点？你不知道那是你姐，她吃挂落咱们一家子都跑不掉吗？这会儿后悔死有什么用？”</p>
苏芙蓉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你怪我！那能怪我吗？我们都好好的按照先前说的灌槿姐儿喝酒，我都看着她把那杯加了药的酒喝了，等她药效发作，我们把她带去我姐的院子，少爷再去就成事儿了！可少爷偏那会儿去了，我姐跟抢独食儿的老母鸡一样，扑腾着就要把槿姐儿推下水，我能怎么办？我当时都看傻了，哪想到她会突然发疯……”</p>
张氏摆手，“行了，什么话都给你说了。”</p>
“我不管！”</p>
苏芙蓉突然拔高了声音，“我要回李家，我要给小姐当丫鬟去！我要当姑爷的小妾哪怕通房都行，我才不要随便嫁个人，苦哈哈的过一辈子！我不要！”</p>
“小声点，你是怕你奶听不到是不是？她这会儿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呢。”</p>
张氏一巴掌扇过去，将苏芙蓉拉坐到床沿。</p>
苏芙蓉嘟着嘴，“你还说我，娘你当时跟奶告状的时候咋不想想二叔他们会分家……”</p>
“你个死妮子，这事怪谁？还不是怪你！好好的你往她肚子上撞什么撞？别说她怀着孩子，就是没怀孩子，女人的肚子也不能使劲儿撞的！”张氏瞪着苏芙蓉。</p>
想到当时沈氏身下的一大片血，苏芙蓉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谁知道她平时那么横，一下子就被我撞倒了……”</p>
张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p>
“娘，我想回去，我不想呆这里，昨天好多蚊子咬的我半夜都没睡着。”苏芙蓉晃了晃张氏的胳膊，“我们回家找爹吧，娘……”</p>
张氏抬眸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点头，“行，我们回家。”</p>
回到镇上才有机会重入李家，老宅这边儿……反正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回去跟昌哥儿他爹商量商量，老爷子跟老太太这边还是靠他周旋，她……就跟着听骂吧，反正是少不了一顿骂的。</p>
张氏想明白了，就招了招手，凑到女儿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苏芙蓉听的连连点头，“好。”</p>
“去吧。”</p>
苏芙蓉趴到房间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苏老太太摔摔打打的喝了一碗水，又骂了一刻钟回了东屋，才朝张氏点了点头。</p>
张氏忙起身，将铺开的被褥重新收起来放到衣柜里，扑了扑身上的衣裳，与苏芙蓉偷摸着从正屋西间摸了出来，脚步飞快的出了正屋，溜出了院子。</p>
然后，仿若后面有人追赶似的双腿捣腾的飞快，直出了村子，两人才停在一棵树边大口喘气休息。</p>
“娘，你看。”</p>
苏芙蓉捅了捅张氏，张氏顺着苏芙蓉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村头那三间茅草屋，像是大雨一浇，风一吹就会坍塌一般。</p>
张氏眸底满是冷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气。</p>
“活该！以为会打猎就得了座金山……呸！看你们二房怎么折腾，再折腾也是一辈子穷酸命！”</p>
苏芙蓉看着张氏满眼满脸的嫉妒恨，撇了撇嘴。</p>
……</p>
村头，见几人赶着牛车过来，苏木槿带着棉姐儿迎出去，先扶了沈氏下车，看着苏连华与苏连贵兄弟将床搬进东屋，苏木槿进去铺了席子和被褥，才与战六婶一起扶着沈氏上了床。</p>
沈氏朝她们笑，“哪有那么娇弱了，我以前可是跟我爹娘练过功夫的。”</p>
战六婶嗔怒的瞪过去一眼，“你练过功夫跟你坐月子有关系吗？”</p>
“小月子……”</p>
沈氏一句话没说完，被战六婶冷眼打断，“小月子更重要！周家婶子那一身的毛病就是小月子没坐好落下的！”</p>
沈氏讪讪一笑。</p>
战六婶瞪她一眼，沈氏忙赔笑，“六嫂，我不敢了，我好好坐小月子还不成吗？”</p>
战六婶轻叹一声，“你啊……嫂子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些事搁谁心里都让人痛快不起来。咱们不回头看，咱们往前看，你们分了家，搬离了狼窝，以后什么事都是自己当家做主，想吃吃想喝喝，想给孩子添好衣裳就花钱买，以后都是顺心顺意的好事儿，可不能让先前那些不痛快的事给影响了，知道吗？”</p>
沈氏点头，“我都知道，心里一时过不去这个坎罢了。六嫂别担心，过几日我就好了。”</p>
战六婶笑笑，扶她躺下，“老坐着对腰不好，你休息一会儿，我跟槿姐儿出去看他们盘灶。对了，这灶你有什么要求没？”</p>
沈氏一边躺一边摇头，“没有，一个大灶做饭，一个小灶炒菜，两个灶就行了。”</p>
“娘，要三个灶吧。”</p>
苏木槿在一旁插嘴。</p>
沈氏与战六婶一起看过去，“多要一个灶干什么？”</p>
“以后养猪，给猪煮食的时候用。”</p>
沈氏一怔，战六婶就笑着点苏木槿的额头，“你还嫌弃猪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