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青笑笑，飞快的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在他越发凉薄的眼神里，慢悠悠的裹好披风，“楚云逸，我见到了智源，他的确有些能耐，让我看了几个于二小姐的片段。三四岁时，她在集市上见到了你，还有一身落魄的少年风影。我想，那是她对你的第一印象，挺不错的印象。”</p>
“智源？”楚云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p>
于丹青点头，“对，智源。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又放了他。晚些跟你细说。”</p>
楚云逸“嗯”了一声。</p>
“你当时没看到她，你把玉扇和荷包给了风影后，就和楚云哲走了。”</p>
楚云逸略一点头，“初次见风影，的确是在集上，我给了他玉扇。”</p>
“我看你当时打量风影的眼神，分明就是只小狐狸。”于丹青笑了笑，捏着他的两边脸颊扯出一个大笑，“那时的你多可爱啊，嘴巴一咧，一口小米牙便全都露了出来，活生生一颗糖衣炮弹。”</p>
“说完了？”楚云逸冷眼瞥着脸上的两只小手。</p>
“没。”于丹青瞅着他呵呵笑，捏着它们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松手，“你和她，只同房两次，一次是新婚夜，得了一子，安儿。一次是她去找你，得了一女，笙笙。”</p>
她的语调渐渐低沉。</p>
她想轻松的说出这些，奈何，说到这，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疼了起来。</p>
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就像缠满刺尖的藤条紧紧束缚住她，稍一动，便拉扯出丝丝缕缕的疼意。</p>
“别难过。”楚云逸双臂收紧，紧紧箍住了她。</p>
他知道她在疼，在难受，但她的话和态度让他措手不及，他根本不知如何安慰她。</p>
于丹青轻笑一下，爱恋的目光抚过他精致绝美的容颜，缓缓说道，“我该高兴的，至少，你心中的确没她，你的身体也没被她沾染多少。可是我又有些难过，好像受了如此委屈的人不光是她，还有我。她的痛苦和煎熬，我，感同身受。曾经一度，我以为我或许就是她，只是轮回转世时，忘了前尘过往。”</p>
楚云逸象征性的点了下头。</p>
这种时候，他委实不知该说什么，她似乎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只要听着便好。</p>
经过湖面时，于丹青深吸了一口刺骨的冷气，强迫自己将那些场景当做几场戏剧，冷着眉眼继续说，“出生时，悟修便传信告知唐婉婉，同房后她身上会有凤凰印记，且会造成唐府灭绝，她也不得善终。唐婉婉害怕预言成真，察觉到她对你的情愫后，便阻止她靠近你，暗中教她诗书礼仪，剑法拳法，不许她参见任何聚会，想尽一切办法切断她与皇子的联系。”</p>
“她呀，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后来，对你越发情深，便想了一主意，装疯卖傻接近楚云哲，只为能够悄悄看你几眼。”抬眸看着楚云逸，道，“她是否对你说过，楚云哲不娶她，你娶她也行，她能看看楚云哲便好，楚云哲还能因此得到镇国将军府的支持。”</p>
这种事情，楚云逸怎么可能忘？</p>
压制住心头的惊涛骇浪，他紧绷着脸应了一声，“嗯。”</p>
于丹青点点头，“三日回门过后，再见，已是七月之后。就在方才那个枫园，那时候红枫似火，她挺着孕肚，笑盈盈的望着你——”</p>
水汽蓦地涌上眼眶，于丹青侧头眨掉眼里的水汽，抿了抿唇角，声音微冷，“知道她为何消失那么久吗？”</p>
楚云逸不笨，闻言瞳孔猛的一缩，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去凤凰印记。”</p>
她去找他次日，他早起上朝，掀开被子的那一刻，她光洁的后背正对着他，很白净，很细嫩，他不由多看了两眼。</p>
也是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肌肤跟男人的皮肤区别如此之大。</p>
他清楚的记得，她身上并无任何印记。</p>
于丹青阖了阖眼，“我目睹了全部过程。一间茅舍，一张破旧的板床，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盏烛火，几张手帕，一个惊惶战栗的沉香丫头——”</p>
她突然瑟缩了一下，右肩背下意识的朝他怀里使劲挤了挤，都吸一口气后，半眯着眼道，“她怕肚子里有你的孩子，拒绝了沉香用麻沸散的请求，硬生生疼着。我看见沉香一刀一刀划下那只凤凰，露出里头森白血红的骨头，然后又一刀一刀切下那些骨头。那一日，她的鲜血染红了板床，骨肉混在血流里淌了一地——”</p>
楚云逸低头吻了吻她冰冷的唇瓣，中断了她的絮叨，哑声道，“别说了！事情已过——”</p>
“不。”于丹青执拗的看着他，“能够为了你和孩子，生生忍受剔骨挖肉之疼的女子，怎么会是你口中不守妇道的人？”</p>
话一出口，两人便都愣住了。</p>
良久。</p>
楚云逸紧紧箍抱住她继续走，淡声道，“我若能识破她的伪装，也不会沦为别人的杀人工具，落地如此下场。”</p>
“对不起！”于丹青心口一酸，忙抬手捂了下他的嘴，“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解释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见你知道真相后还对她这么冷漠，就，忍不住替她抱屈，想为她正名。”</p>
“有何屈可抱，又有何名可正？”楚云逸清淡的声线近乎冰凉，“年少时装疯卖傻，可说是逼不得已，你为她抱抱屈无可厚非。成亲七年，她有无数的机会跟我解释，为自己伸冤，正名，可她什么都没做，一如既往的在楚云哲面前含羞带怯，暗送秋波——”</p>
“那不是怕你起疑吗？”于丹青明显底气不足。</p>
经楚云逸这么一说，她也挺无法理解那女子的。</p>
“起疑？”楚云逸冷笑了一声，“夫妻间连这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起疑不起疑又有何不同？”</p>
于丹青还是觉得那女子委屈，“可是——”</p>
“没什么好可是的。跟了我七年都没对我说出实情，可见她对我有多不了解，多不信任。明明可以完全杜绝，却顶着我妻子的名衔，对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这种爱，我着实消受不来。”</p>
楚云逸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微抬着左边眉梢看她，“何况，我跟她睡了两次，都没能爱上——”</p>
“不要脸！”于丹青脸一红，虎着脸低骂，顺道使劲掐了他一把。</p>
楚云逸点了点头，“是不要脸，但话糙理不糙。”</p>
“哼。”于丹青微哼了一声，心情却无端开朗许多。</p>
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唇角，楚云逸突然双臂一撒——</p>
“啊！”</p>
于丹青果然立马四仰八叉的胡乱扑腾着厉声尖叫。</p>
于此同时，楚云逸又稳稳的接住了她，眼含笑意的睨着她大惊失色的如花娇颜。</p>
“干什么！”于丹青惊魂未定，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大骂，“神经病又犯了？”</p>
“呵呵。”男人的笑声低沉悦耳，愉悦极了。</p>
“笑个屁！”于丹青气结，抡起拳头狠狠砸到了他肩上，“神经病！会点武功不得了么！”</p>
楚云逸含笑挑眉，“一般般，至少让你下不了床时，还能生龙活虎。”</p>
“……”于丹青顿觉一口气堵在喉咙，卡住了。</p>
楚云逸亲了亲她红粉粉的脸蛋，道，“于丹青，你不必为她不值，她不懂我，不懂如何爱我，在婚姻里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使得她和我越走越远。或许这事原本没有谁对谁错，我跟她不合适，对她无感，就算她说了实情，我对她或许也只有尊重。你和她如此不同，即便她是你的前世，我也不会自责曾经那样对她。”</p>
“哼。”于丹青总算发出了一个音。</p>
楚云逸眸色微暗，“也不必为安儿和笙笙难过，遇上这样糊涂的母亲和父亲，是他们的不幸。我走后，楚云哲必定不会留她母子三人，这样也好，他们能够早日新生，降生在一个氛围融洽的家庭，从小沐浴幸福成长，再不必听人非议他们的娘亲，也不必时时问他们的父亲，为何不给他们多生些弟弟妹妹，是不是怪娘亲对二皇伯——”</p>
“够了！”于丹青红着眼眶打断了他，“别说了。”</p>
楚云逸抿着嘴点了点头。</p>
已近正午，寒风依旧凶猛，如同一柄柄冰刀贴着人身体刮过，砭人肌骨。</p>
于丹青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还是觉得浑身透凉，好像插满尖锐的冰锥，钻心的冷，还有疼。</p>
她又撕开了他的伤口，还狠狠的码了一层盐。</p>
“楚云逸，我……”她轻吐一口气，缓了缓，道，“我没打算告诉你这些的。或者，我是怕你多想，不得已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放心，也给自己一个借口。”</p>
摇头苦笑一下，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脑子很乱。你不爱她没关系，她爱你就行，甚至于，比我还爱你，我很高兴，真的，我觉得我就是她，兜兜转转，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其实我挺害怕的，怕你会说对她歉疚，会说你也曾经对她心动过，怕你……”</p>
呵呵傻笑了几声，捧着他的脸道，“楚云逸，我觉得挺神经的。明明我就不是她，她那样纯粹的深情，我根本就做不来，连装都装不来，可我就觉得她是我，想连她那一份爱一起给你，恨不得你的生生世世都只有我。我知道，这样说很沉重，甚至让你感觉累，可我就是这样想的——”</p>
“好了，不说了，为夫知道了。”楚云逸温柔的吻掉她眼角的水珠，“过往终究是过往，你不是为楚云哲难过就好。”</p>
“不对！”于丹青定定的望着他，“楚云逸，只要你还记得，它就不会是过往，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很自私，你跟她睡过，就像我血管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冒出来扎得我一身血，虽然我知道，以前是以前，还是忍不住生闷气。现在，这根刺没了，我很高兴，你的以前，属于以前的我。”</p>
这郑重模样儿！</p>
楚云逸失笑，“我从未属于她。”</p>
“身体和名分属于她，心不属于任何人，就是为了留着给我。”于丹青哼哼着道，“这才是最完美的安排。”</p>
楚云逸呵呵，“就没你没理的时候。于理由，可以回屋吃饭了？”</p>
于丹青撇了撇嘴，“嗯。”</p>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