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只于丹青被气笑，就连一直淡然旁观的楚云逸也冷哼了一声，看向齐老板的眼神如同随时可能离弦的冰箭，“说说看，你是以何身份在质问本王行踪。”</p>
齐老板登时汗如泉涌，眨眼间便已湿透了整张老脸，不自觉的低下了头，紧紧捏着袖口呐呐道，“草民……草民——”</p>
北境王的压迫感，远甚北境王妃，单是那么对视一眼，他便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压力，直压得他脊柱弯曲，呼吸艰涩。</p>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可谓胆大包天，甚至大逆不道。问一方之王是否留在京城，无异于问他是被皇帝圈禁扣押，还是回京有不臣之心。</p>
可——</p>
他不得不问啊。</p>
齐老板用力吞咽了几下，一鼓作气抬起头，视死如归的盯着楚云逸，“草民自知此言不妥，王爷若要因此怪罪，草民甘愿领罚！但是娘娘吩咐的提炼高纯度火药制作各项武器一事，请恕草民实难从命！草民见识短浅，不知娘娘要用此利器作甚，也无权过问娘娘的决策，但是草民跟火药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别的不敢说，就这些东西做出来后的杀伤力却是一清二楚的。”</p>
“齐老板这话就有趣了。”于丹青冷然轻笑，“它的杀伤力如何，你今日才知？”</p>
齐老板豁出去了，“实不相瞒，就因为知道它的巨大破坏力，这段时间草民整日担惊受怕，不曾安眠一宿。娘娘，草民不是大善之人，却也绝对不会做那大恶之人。不管您要用它作甚，只要您让草民看一眼圣旨，确定此事乃吾皇主持，草民绝对夜以继日不眠不休鼓捣此事！可若您始终推诿，就是要了齐某人满门的性命，草民也决计不会交出合格品！”</p>
楚云逸心念微动，问道，“圣旨比你满门性命还重要？”</p>
“当然。”齐老板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吾皇泽陂万民，深受——”</p>
“说实话。”楚云逸淡声打断他。</p>
齐老板耳根子一红，拧着眉毛沉默半晌，道，“若是圣旨，草民必当从命；若您用它巩固边防抵御外敌，草民亦万死不辞。”顿了顿，声音微颤，“若您像那二皇子殿下一般，用来对付皇上，请恕草民宁愿一死。”</p>
这个说辞，楚云逸倒是相信，“害怕株连九族？”</p>
他说的是株连九族，而非事败暴露株连九族。</p>
齐老板突地眯了下眼角，探究的目光在楚云逸脸上搜刮。</p>
这个北境王，好狠辣的眼光。</p>
于丹青看了眼楚云逸，眉心轻蹙。</p>
她到底还是嫩了点。只想着以齐老板的兴趣爱好为饵，再以齐府满门的安危为柄，威逼利诱使他就范，却忘了此事在齐老板看来，做与不做都有可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p>
“本王的问题，很难回答？”楚云逸修长的食指指头在太师椅扶手上点了一下。</p>
清脆厚重的“笃”声惊得齐老板又是一抖索，侧目盯着楚云逸的手指，无意识的应道，“不难。”</p>
“那你为何迟迟不答？”楚云逸今日耐心不错。</p>
“这——”齐老板一时间又犯了踟蹰。</p>
他完全看不懂这北境王的心思，更加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若说株连九族是皇家能干的事，那么屠杀九族便是风影门可能干的事……</p>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p>
纠结间，又听到前方传来云淡风轻的男声。</p>
不知为何，齐老板就是觉得这北境王喜怒无常，看着淡然，其实已经对他起了杀心——</p>
思及此，他猛地心神一颤，抬起袖子在冷汗涔涔的脸上用力抹了两把，发狠似的盯着楚云逸，“总归是死，齐某人宁愿死得堂堂正正，至少轮回路上能够少受人唾骂，也不枉我做了几十年的死人生意。天家的事我管不着，但这玩意儿，不见圣旨我绝对不干！”</p>
啪——啪——啪！</p>
于丹青冷笑着收回双掌，“齐老板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炮仗怪才，本宫今日算是开眼了。”说罢，从广袖里取出一卷明黄卷轴，用力一抖，展开——</p>
圣旨二字跃然眼前。</p>
齐老板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两个工整流畅的篆体大字，“真真真是圣旨？”</p>
于丹青朝他递了递圣旨，意思很明确，让他自己看。</p>
齐老板咽了下口水，指尖轻颤的朝圣旨伸去，还没够上它，忽然又缩了回来，拧着眉头望着那明黄物件儿出神。</p>
“怎么，担心本宫伪造的？”于丹青唇角挂满嘲弄。</p>
“没！”齐老板短促的笑了一声，还是没伸手去接，眼底是赤裸裸的质疑。</p>
“看看吧，不看怎知真假。”</p>
“看了也不知真假呀。”齐老板僵硬的笑道。</p>
“呵。”于丹青对这老头儿也真是服了，“那么，这就随本宫进宫面圣对质？”</p>
“不不不！”</p>
这下，齐老板毫不犹豫的摇手了，“不用！皇上日理万机，草民哪能拿这等小事前去叨扰。”</p>
面圣对质？</p>
给他千个脑袋，他也不敢啊！</p>
于丹青打量着他神色，唇角轻勾，“方才还是国家头等大事，转眼就成这等小事了？”</p>
丫丫的，她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谎话连篇，都不带脸红眼跳的！</p>
不收拾收拾他，就对不起她这段时间的空耗白等！</p>
“娘娘息怒。”见到圣旨，齐老板心头多少踏实了些，牵强的笑着看她，“草民这就去办！”</p>
这么积极？</p>
于丹青心里窝火极了，脸上却是冷冷清清，不显山不露水，“只要我有圣旨，不论圣旨真假，你都能心安理得，高枕无忧是吧？”</p>
“呵呵，呵呵。”齐老板尴尬得脸红脖子粗。</p>
于丹青轻笑一声，收好圣旨，侧首对楚云逸道，“王爷，此人对您大不敬，妄议皇室，对妾身三番五次推诿搪塞，且抗旨不遵，延误了父皇交代的大事，您看？”</p>
楚云逸清朗的眉梢略微一抬，“此事父皇交由你来督办，本王只是陪你过来看看，该怎样罚，爱妃全权自主。”</p>
齐老板闻言，皱紧了眉毛，这又是闹的哪出？</p>
于丹青温婉笑笑，“妾身有些为难。按理，齐老板数罪并罚理当处死，但他毕竟已经快要完成父皇的吩咐，我怕处死了他，重新找人又得耽误几日时间，父皇会怪罪于我。”</p>
楚云逸点了下头，对她的话似乎颇为赞同，“那就等他完成后，酌情论处。”</p>
于丹青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转头看向齐老板，“进展如何了？”</p>
齐老板呵呵笑着缕了缕山羊胡，“差不多了。”</p>
差不多？</p>
恐怕是早已完工！</p>
于丹青心头怒火更甚，冷笑一声，“带本宫去看看最新样品。”</p>
“是是，请随草民来。”齐老板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对于丹青伸手示意。</p>
于丹青瞥他一眼，叫上楚云逸和苍穹，一道随齐老板出了门。</p>
齐老板把于丹青等人领到东北角上一座僻静的院落前，院门上锁着一把硕大铜锁，院墙外，五步一岗十步一人，一眼望去，约有二十余人，个个身着灰色粗布麻衣，身后墙角下横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被风吹得两颊发红的脸上尽是凝重，见到齐老板后，皆是朝他抱拳，神色庄重的点点头。</p>
齐老板从腰间摸出一大串钥匙，动作熟练的挑了把不起眼的开锁，待于丹青三人进了院子，又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了一番，才从里锁上院门，领着他们朝屋里走。</p>
于丹青暗自好笑，又觉欣慰，对他的态度亲和了不少，“你每次来，都是如此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