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她恼火,也不怕赵家恼火,也不怕那个女博士的大小姐恼火,他明明已经有了完全的资本足够的底气,却还是选了一个最笨也最惹人遐想的法子,拖她一起下水,在万目睽睽下将两个人紧紧绑缚在一起,也将他与广昌今后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广昌的事,谢谢你……和陆寻大哥。”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广州广昌纱厂被付之一炬后,是时任广东军区警备司令部副司令的陆寻,派遣军队,将与纱厂一墙之隔的印染厂房和纱厂仓库给彻夜保护了起来,才使得仓库里价值几十万钱的成品布料及棉絮等原材料免遭被人趁乱哄抢一空的命运。
她还有些心神不宁,有心想问他老夫人到底找他何事,却一时又开不了这口。
他却对她的致谢置若罔闻,静默了一会,突然笑了笑,说:“方才我看到襄夏了……,你把他养的很好。”
“他长的……”他似乎在回味,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很像你。”
的确很像她,特别一笑起来就眉目弯弯叫人怜爱的小模样。
他向来不太关注小孩子,所以委实惊叹孩子成长的变化,才不过百日而已,那个被乳母抱在怀里白白嫩嫩一逗就咧嘴乐的胖娃娃,哪里还有刚出生那天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样子?
只有我们的孩子才会生的这样漂亮,他心有得意的想。
“这个……”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白帕子包裹着,随着他手指的一层层揭开,是一套打造的极其精致的小金锁、及手镯、脚镯。
金锁上雕刻着蝙蝠和祥云的纹饰,穗子是黄澄澄金质的小鱼,手镯上镶嵌着小铃铛,一晃之下,叮叮当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金锁背面还刻有四个字:吉祥富贵。
陈芃儿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他正低着头捏着小金锁,长睫毛垂下,脸色难得的竟有点红:“今天是孩子百日,我其实不懂,是水镜置办的……”
他抬手把金锁尴尬的往她眼前递了递:“他说小孩子过百日都会有这样的东西……”
清冷的空气里渗透着香樟木的幽香,落日把西边一大片天空都染红了,流云飞走,夜风渐凉。
陈芃儿双手接过这一套金灿灿黄澄澄的金锁,孙水镜看来也是不惜工本,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她低了低头:“陆次长……费心了。”
他明显一怔,半响苦笑:“韩夫人客气了。”
周遭一切的声响似乎都消失了,两人之间仿佛连空气和风都已停滞,只留下可怕的寂静。
良久,他到底叹了一口气:“韩夫人往下,可有什么打算?”
那个生命之火奄奄欲熄的老人,苍老枯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芃儿,我死后,把我送回宁河,葬去韩家林地,凉儿他父亲还在等我……”
“还有——”
老人艰难的指了指她床头不远处条柜上的一个包袱。
包袱里是韩林凉生前穿过的几件衣服
“凉儿他虽然不想去我们韩家的祖坟,可是,我怕我和他父亲会想他……这几件他的旧衣服,就放去我和他父亲的墓穴里。”
“凉儿这一辈子活的太孤单了……”
最后的最后,老人疲惫的闭上眼睛:“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保护自己的孩子,捍卫家族的名声,维系广昌……这份担子不轻啊……芃儿,你才这么年轻,往后,要辛苦你了。”
她跪去床头,手紧握成拳,泣不成声:“媳妇谨记,老夫人放心,我会把襄夏带回宁河,带他祭拜韩氏先祖,在家庙祠堂里,把他的名字写进韩氏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