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太皇太后
一旁宜嫔笑道:“德嫔妹妹真是聪慧得紧,才一会儿便学会抱孩子了!我就不成,笨得很,我的五阿哥只喜欢被太后抱在会中呢!”这话表面是赞德嫔,其实内里意思,连苏帘都听得明白极了,实际上那是在讽刺德嫔名下两个阿哥了,居然才学会抱孩子呢!同样,也是炫耀自己的五阿哥得到太后喜爱!
德嫔倒是不见丝毫愠怒,反而笑着客气道:“宜嫔姐姐好福气,五阿哥受太后百般疼爱,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这话苏帘砸吧了一会儿,才品出零星的深意来,前头大阿哥、三阿哥可都是养在外臣家中的哦。
满月宴上,小猴子怎么看都不是焦点,如花美貌的嫔妃们表面和和气气,你恭维一下我,我客气一下你,其实话里都有有深意呢!!苏帘不得不耳朵听进来,然后在脑袋里来回琢磨,才能翻译出深意来!唉,真是累脑子啊!
宴上的酒菜苏帘根本一口没落进肚子里,还好之前在养心殿吃饱喝足了。
过了午时,太后放下象牙箸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可还没瞧见六阿哥呢!”便侧脸对苏帘道:“你抱着六阿哥,随我走一趟吧。”
苏帘瞪大了眼睛,急忙去看玄烨!这事儿你可一早没跟我通过气!太皇太后啊!那可是传奇性的人物,而且这位大人物显然很早就不怎么待见她!苏帘着实不想去,可玄烨却淡淡道:“有劳皇额娘了。”
苏帘幽怨得很,怎么不干脆再多有劳太后一下,让太后走一趟得了,她去凑什么热闹呀!
德嫔和善地笑着将小猴子送到苏帘怀中,“有劳妹妹了。”
太后起身,一众嫔妃恭送,苏帘只能滴溜溜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老人家屁股后头,想想慈宁宫那位,苏帘就头皮麻烦,那可是玄烨他祖母!你奶奶的,就这么把我扔给你祖母了?!
刚从玄烨身侧走过,便听见他低低的几乎不可闻的话:“朕,随后就去。”
出了延庆殿,太后吩咐道:“不必准备肩舆了,左右也没多远,正好走路去,也能消消食。”
苏帘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虽然玄烨赐了她肩舆,但是她到底是个答应身份,若是大咧咧坐着肩舆去太皇太后哪儿,指不定就被揪出这个逾矩的错处呢!朝太后笑了笑,苏帘一脸的担忧之色却还是明晃晃写在脸蛋上。
太后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皇额娘只是想见见你而已,顺便问你几句话,有哀家陪着你,怕什么?”
苏帘只好道:“太皇太后想必是华仪尊贵,奴才自然有些紧张。”
虽然一路走得极为慢吞吞,到底还是到了慈宁宫,迎出来的是二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朝太后行了礼,道:“太皇太后还在东次间午睡,这会儿还不曾醒来。不过太皇太后说了,太后要是来了,就请直接进去。这位小主便请稍后片刻吧。”
明白,下马威么!
苏帘除了恭顺还是只能恭恭顺顺,好歹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把她撩在殿外,而是进了殿内。不过却没人请她坐下,苏帘也不敢大大咧咧坐着,旁边站着个身板硬朗得跟松树似的五十来岁的嬷嬷,瞧着叶嬷嬷差不多年纪。
寻常的宫殿都是面阔五间,为由慈宁宫正殿是面阔七间,显得格外大气。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四座,焚着的似乎是檀香,香雾缭绕,衬得威严华丽的宫殿恍如仙台殿宇。
慈宁宫正殿正中大门敞开,入口处有一架长达六尺的紫檀底座汉白玉雕群仙祝寿图的大座屏,被引着入内,抬头迎面便看见一个赤金九龙蓝地大匾,匾上写着都大的四个字,正是“寿延安慈”。匾之下正设着一个紫檀宝椅,宝椅后置一架泥金云纹勾边儿的博古图黑檀折屏,旁边是汉白玉梅花香几,几上搁着一个汉代制式的白玉博山炉,不过只是个好看的摆设,并不做熏炉焚香之用。太后被引着进了东面次间,另一个面色严肃的嬷嬷却不失礼数地请了苏帘往西面次间去。
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苏帘便进了西次间,临窗便见一个无束腰的弥勒榻,榻上铺着猩红条褥,正面设着福寿纹大红靠背、金字缎的引枕,与一个小巧的灵芝纹矮几。弥勒榻两边设这一对剔红梅花纹小几,左边几上是青花的观音瓶,瓶中插着的盛开的时鲜花卉;右边小几上则是鹤鹿同春的翡翠摆件,旁有痰盂香盒等物。西边一溜有四张黄花梨椅子,上头都搭着织锦缎的椅搭,底下四副雕祥云如意纹脚踏都干干净净。椅两边设高几,高几上摆着成对的掐丝珐琅百宝盆景。墙上有婴戏图挂屏,挂屏下整齐的书架,书架旁的翘头案上有搁置起来的文房四宝等物。一应摆设,件件都是精致名贵,不脱俗套。
那嬷嬷请了苏帘与叶嬷嬷主奴进来之后,便不再发一言——这会子苏帘身后只跟着叶嬷嬷彻叶勒氏,她的规矩都是可是范本级别的,想要挑出点错都不容易!
苏帘知道,怕是有的等,只好按下心来,不敢露出丝毫焦躁不耐之色,好在怀中的小猴儿也醒了,这会儿他正黑漆漆地睁着澄澈的眸子,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却是个不怕声,也不爱闹的。
虽然上午的时候预先吃饱了,但是这会儿都是下午了,苏帘难免肚子抗议,还好小猴子没饿着,宴席中间,乳母抱着下去喂了一次奶。虽才刚满月的孩子,长久抱着,却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苏帘不免胳膊发酸。
叶嬷嬷低声道:“让奴才抱着六阿哥吧。”
苏帘低应了一声,放在将小猴子交给叶嬷嬷抱一会儿。人家没请她入座,苏帘自然只能乖乖站着等,她也没不识趣地问太皇太后老人家什么时候醒来。
可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苏帘脚都麻了,到底是许多日子没穿花盆底儿鞋的缘故。这花盆底穿着固然是好看,身高也高出一大截子来,但穿着着东西,受不得久站。
直到她脚下有些微微颤抖晃荡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进来,道:“太皇太后醒了,这边要过来了!”
苏帘一听,立刻打起精神,不过一小会儿功夫,便见槅扇门再度被太监打开,太后亲自搀扶着一位身穿着蓝缎地平金绣整枝松鹤纹旗服老太太进来,她面盘圆润,,双下巴,肤色白皙,五官精致,面上并不见太多皱纹,表情也不见多少严肃,年纪却是比实际年龄年轻些,不大像六十多岁的人了。
苏帘不敢多看,急忙便伏跪了下来,“奴才请太皇太后大安,请太后大安!”
太皇太后只微微扫了苏帘一眼,便步履缓慢地从苏帘面前经过,坐到了床下的弥勒榻上,外头太监跪着呈了大约是乳茶之类的东西,太皇太后先不疾不徐喝了,才对太后道:“你也坐吧。”
太后浅笑着坐下,却道:“皇额娘,您不是想见六阿哥吗?才刚满月的孩子,白净可人着呢!”
太皇太后脸上不见喜怒,只语气舒缓而平和地道:“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叶嬷嬷听见吩咐,忙道了一声“是”,方才起身低头行到太皇太后身侧,将怀中的六阿哥捧了上去。在太后一人面前,叶嬷嬷口舌十分伶俐,可如今在太皇太后面前,她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太皇太后瞧着六阿哥的确一如太后所说,那般无比讨人喜爱的模样,眉梢便生了三分柔和之色,语气轻缓和蔼:“长得福相,瞧着白里透红地健康,真是个好孩子!”
太后忙笑着应和:“更乖巧着呢,不哭也不闹,可比五阿哥都要乖呢!”
小猴子滴溜溜的眼珠,如墨玉一般光泽,小脸如粉雕玉琢,自然是可人疼的。太后瞧着苏帘在哪儿跪着,只因太皇太后没发话说平身,她也不好越俎代庖说免礼平身,便道:“六阿哥这白净的肤色,人人都说像极了她生母呢。”
太皇太后眼皮不抬,只道了一句:“乌雅氏可没这么白。”
太后忙道:“乌苏里氏却有这般白嫩,不信您瞧。”说着,目光带笑看着苏帘。
太皇太后明白太后的意思,语气清淡中不乏威严:“时辰也不早了,乌苏里氏,您就跪安吧。”
“是。”苏帘忙弯腰磕了一个头,谁叫这位辈分、身份都摆在那儿呢,除了装孙子,还能咋样?
太皇太后又补充了一句:“六阿哥哀家瞧着喜欢,今儿就留这儿吧。”
苏帘才刚站起来,便不由身子僵硬了,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就算她是小猴子的曾祖母,苏帘也是不情愿把孩子留下的,且太后这着“留”,还不定要留多久呢!苏帘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只恭恭敬敬道:“六阿哥夜里吵闹得很,奴才怕叨扰着您。”
太皇太后端坐如常,眼皮微抬,只轻轻睨了苏帘一眼,嘴上道:“既跪了安,便退下吧。回去好好专心伺候皇帝,六阿哥不必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