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了几家卖鱼的，华诗圆在一家摊位面前，指着一条鱼说道。
“好嘞，要不要帮忙处理一下？”
“要的要的。”
华诗圆点点头，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处理起活鱼来确实有点吃力。
摊主把鱼称了，顾允上前几步付了钱，他便把鱼拿去，给了一边的杀鱼人。
杀鱼人戴着脏脏的围裙，穿着胶鞋，踩在污水之中。
从袋子里捞出鱼，然后蹲下去，左手按住鱼尾，右手抡起去鳞棍往鱼头上砸去。
砰砰两声，挣扎的鱼尾就歇下来了。
接着，杀鱼人按下去鳞棍上的按钮，逆方向刮起鱼鳞来，鱼鳞四散飞迸，有一片粘在了他的额头上。
等清理完鱼鳞，杀鱼人便拿起地上的刀划开鱼肚，利落地掏出内脏、抠出鱼鳃扔至一边。
再起身接过塑料袋，把鱼往里一扔，递了过来。
整个过程大概耗时一分半。
傍晚的太阳还没落山，光芒穿过菜市场的透明穹顶，映在杀鱼人额头上的那片鱼鳞泛出亮丽的色彩，一闪一闪的。
这大概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即使环境泥泞，依旧能生出五光十色来。
“怪不得你这么喜欢逛菜市场，我今天突然有点理解了。”
看到蹦蹦跳跳的华诗圆，顾允连带着被感染上了几分快乐。
是啊，和爱的人一起拥抱市井小巷的烟火气，就好像从俗世中解脱出来，踏进更加具体的世界。
顾允像是这个时代普遍忙碌的年轻人一样，猛地走进菜市场，突然发现生活对于那里的人来说，竟然如此具体，就是下一顿吃什么、怎么吃的问题。
这里没有眼花缭乱的方法论、没有追着屁股跑的KPI，没有那些日常忙于追逐的种种抽象概念。
一切都细微而具体：一颗新鲜的蔬菜，一堆八角的辛香。
在这里，可以从那个宏大、理性的忙碌生活中暂时逃离，真切地停下来，停在细枝末节的生活中。
“所以啊，我还是很感谢这份工作的，能让我每天，还能有自己下厨的时间。”
华诗圆采买完毕，两个人四只手，全都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满载而归。
无论是新鲜多彩的蔬果，还是亲切热情的人群，人们在被菜市场吸引的背后，似乎是为了寻求混乱生活中的某种掌控感。
后工业化的社会更像一座宏大的机器，身处其中的个体十分被动，无力掌控。
作为一颗螺丝钉，不知道别人要求你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被抛向哪里。
忙乱的工作是不可控的；虚拟的社交网络是不真切的；世界变化太快，人们随时会被时代抛下；甚至身体都不由自己，怂到不敢看体检报告。
而在菜市场，肉在案上，菜在篮里，一切妥帖又自在。
掌控生活的野心，不仅仅始于烹饪，在决定买哪几颗菜的时候就开始了。
菜市场的安慰，就像是生活的锚点。
前路茫茫不知所终时，去菜市场走一走。
在喧闹的烟火气中，说不定能找回俗世中前行的勇气。
“他们说，压力大时，逛菜市场比喝奶茶好使。”
顾允接过华诗圆手上的战利品，连同自己的一起放进了后备箱。
“差不多吧，我觉得差不多。”
“不是，你有什么压力吗？”
顾允哑然失笑，普通公务员尚且岁月静好，你一个刚刚提拔的小领导，能有什么压力？
“我当然不是因为工作有压力，是什么就不说了。”
华诗圆狠狠白了顾允一眼，漂亮的眉尖变化出一个弧度。
明知故问的情况，顾允自然也不会傻到继续开口，他几分钟就开回了东湖天樾小区，把大包小包的新鲜蔬菜提回了家里。
“好啦，你进屋休息吧，这些我来处理就行。”
华诗圆踢掉小皮鞋伸了个懒腰，把身上白白净净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换上了碎花小围裙，洗了洗手，准备正式开工。
又圆又粗的大冬瓜，又细又长的的豆荚，又扁又宽的白菜叶子，在她眼中不是菜摊出品，而是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彩色绚丽、线条鲜明的油画或水彩画。
这些画还是活的，流动的。
原来摆在架子上的东西，转眼间就到了小厨娘的菜篮里。
等她烹饪结束出锅的时候，手中的菜篮子就变成了一盘盘精美大餐了。
顾允没有跟着进厨房，躺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他确实有些累了。
一路舟车劳累不说，一下飞机他一秒钟都没休息，送沈倾城和程盈盈回到自己的住所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东湖高新区政府。
冷暴力只是回避冲突的手段之一，最终诉求毕竟还是要解决问题。
他离开江城的这段时间里，通过远程指点贺璇，确实为华诗圆做了不少事。
学姐聪明得很，避开情绪上头的时刻，从盛怒中冷静下来后，她也同样意识到，温桔电话事件其实不能全怪顾允。
和顾允冷战，发脾气，吵架，实质上是一种找不到始作俑者下的迁怒。
两个星期的出差结束，华诗圆虽然余怒未消，但更强烈的是，对顾允浓浓的思念。
再加上顾允一回来，带了不少小礼物不说，还当着同事的面敲山震虎立了个威，给了宵小之辈当头一棒。
有男人真好，这样的安全感无可替代。
所以这也是当她阔别已久重新见到情郎时，一句往事都没有提的原因。
这么着急煞风景干嘛？
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提，才能把情绪和效果放到最大。
......
顾允陷入深度睡眠没多久，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里是数不清的珍馐美食，味道让人不能自拔。
他还没等在梦里正式开饭，好像被人捏了一下鼻子，打通了梦境和现实之间的通道。
“开饭啦~”
面前是瞳孔中满是爱意的学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这股源自美食的香味，和梦里的居然一模一样。
这就是梦想成真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