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八九级的大型地震,也难以造成这样的破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铃音目之所及的地方,盘踞着密密麻麻的各类妖魔。它们趴在地面上,不动也不说话,安静得宛如死物,唯有一双血红的双眼,注视着惠比寿,随着他一举一动而转动。
“别害怕。”惠比寿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它们不会伤害到你的。”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伤害到我?
铃音下意识地就想反问,但还没等她问出口,铃音就打了一个寒颤。惠比寿言语里的潜台词,细思恐极。她也不敢再东张西望,规规矩矩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往前挪动。
群聚如山的妖魔们,也缓慢跟着她挪动。
不,不对。
与其说是跟着铃音,到不如说是跟着惠比寿在挪动,它们整齐划一地追随着他,像是崇敬,像是服从,但在此之外更有说不出的贪婪。仿佛惠比寿是一块烤的金黄的肥肉,吃了会烫嘴,但又不甘心将肥肉让给他人,垂涎地盯着,等待他“凉”下来的时机。
简直毛骨悚然。
惠比寿大大方方地沿着主路往下走,不断地有新的妖魔离开现世,回归这里,然后聚拢在惠比寿的脚下。他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点烛火,被无数妖魔鬼怪窥视着。
“你……”铃音艰难地开口。
“怎么了?”
“你其实不叫伊邪蛭吧。”铃音咬咬牙,“惠比寿才是你在真名……”
“是啊。”
铃音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诸如你为什么要扮作一个普通人,诸如为什么单单要来救她。但惠比寿回过头,他的身影浅淡到宛如幻影,甚至连眉眼的边缘都开始模糊不清——然而,铃音仍然能够辨认出那是一个温和柔软的微笑,一如她初次见面时刻的印象。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解释起来,那就是一个太漫长的故事了。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惠比寿说完,又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时间啊,拥有的时候,总觉得漫长到了没有尽头,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神灵。但一旦需要,就怎么也不够用。”
“不过,如果下一次见到我……”
或者说,下一次见到的那位惠比寿——
“……你可以将肚子里的问题全部好好问一问了。”
“下一次……还有机会再见吗?”铃音迟疑了一会儿,她并不是瞎子,铁碎牙面对上百位妖魔就深感棘手,而现在……用漫山遍野来形容,仍然显得过于轻飘飘了。
“会的。”
惠比寿停下来,他的声音几乎和他的人一样,要被风吹走了:“无论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我都可以在这里等你。如果说神灵还有什么是值得人羡慕的话,也就只有这一点了吧。”
“但是……”
惠比寿把她往前推了一步:“走吧。”
“抱歉,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仿佛跌落水中——或者说,像是跌落进了不可名状而又粘稠的世界里,铃音感觉到自己急速下坠。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那边世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惠比寿推开她的那一瞬,仿佛是一个信号。
他身后数以千计的妖魔们陡然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惠比寿彻底吞噬那般——然而它们最终扑了一个空,那个原本就是用浅淡的金光勾勒出来的人形,飞快地溃散开来。
宛如无数金色的蝴蝶,翩翩然四散飞舞。
它们扑倒那些妖魔们的身上,仿佛可怕的火焰,顿时将妖魔们全部点燃了,它们痛苦地在地面上哀嚎打滚起来。更远处的神圣而华美的巨大建筑体,仿佛拆迁爆破那样,轰隆一声,尽数坍塌成粉末……
……然而这一切都渐渐远去了。
铃音跌落在茂密的草丛中,她重新回到了现世中,远远望来处眺望,只能看见赤红色的火焰笼罩山头。远远的夜风从她身后吹来,压弯杂草,又飞快地吹走了。
突然嗓子里有些疼。
铃音将铁碎牙披在她身上的罩衣裹了裹。偏偏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还带着一点惊讶的“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