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音不是不想逃。
而是她已经没有逃亡的力气了。
在她小小身躯的后心之处,有一处明显的刀伤,汩汩的鲜血已经有些流不出来了。江雪左文字往她身后看去,一条或多或少的血迹构成了一条蜿蜒的道路,而一个手持太刀男人的身影,就站在血迹的尽头。
一期一振的半张脸被腾升的火光照亮。
无喜无悲,宛如魔神。
他下垂的刀锋上,还流淌着鲜血。
江雪左文字终于赶到了,他也终于找到了铃音,然而……然而……江雪左文字将那小小的身躯搂进怀里,感觉反而如同心脏被完全撕裂开般,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了:“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如哭般的嚎叫声远远扩散开来,甚至惊走了夜空中盘旋的鸟形妖怪们。悲伤太过深重,痛苦到除了无意义的悲鸣,几乎什么额外的声音都无法发声了。
好痛苦啊。
好难过啊。
佛啊,为什么人间充满了悲哀?
江雪左文字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轻微地动了动,她的瞳孔已经涣散开来,几次试图聚焦看清楚江雪左文字的脸,都失败了,最后,她很小声地问:“你是……什么人啊……?”
“我是您的刀剑。”
刀剑。
本应该是为您斩杀敌人,守护平安。
“我是您的江雪左文字。”
是被您偏爱,最终辜负了这份偏爱的无能者。
“你……你好啊……”铃音轻声和他打了声招呼,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睛就仿佛困顿般合拢了。江雪左文字捧着她,脱掉血迹斑斑的袈裟,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袈裟将她包裹起来。
世间太悲哀。
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一期一振最终也算是给了铃音个干脆。
地面上的血泊倒影着江雪左文字,这位以热爱和平著称的佛刀,像是在注视着四周燃烧的火焰,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他低沉着嗓音,异常缓慢地说:“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战争,鲜血,痛苦,哀鸣。我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知道这一点。但如果说,我还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期盼……”
“那就只有……”
“我希望,铃音能一生一世无忧无虑,喜乐平安。”
只腰她还微笑着,一切苦难都可以被原谅。
只要她还呼吸着,一切业障都可以被容忍。
“呵。”
江雪左文字闭上了眼睛。
“佛不慈悲。”
一声脆响,陪伴江雪左文字多年的佛珠断了,一百零八颗菩提珠子滚落血泊中,江雪左文字重新睁开了眼睛,杀机凛然。
世间无普度之佛,念诵佛名三千次,不曾护她平安。
他只是一无所有的恶鬼……罢了。
握紧屠刀,去做那杀生之鬼。
太刀轰然出鞘,雪白的刀身倒影出一片凛然杀机。
……
……
“铃音,雨停了呢。”山姥切国广推开窗户,雨后阳光倾泻而下,落下穿过樱花花瓣后的斑驳光点。这个时节,真的很适合赏樱啊。等到江雪左文字回来,也该到了整个本丸一起出门踏青的时候了。
山姥切国广不喜欢人多。
但只是想象之后的热闹光景,不知怎么,也觉得期盼起来。
“铃音……诶,铃音?”山姥切国广转过头,他身后空无一物,只有铃音刚刚穿着的和服,皱巴巴地堆叠在地上。山姥切国广走过去,看见今天早上他插|在铃音头顶上的簪子,躺在和服里闪闪发光。嗯,衣服在这里,簪子也在这里,可铃音人呢?她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山姥切国广心底空落落的。
“铃音,铃音,你在哪儿?别闹了,快出来啊。”
声音远远地扩散开,没有回声。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如果将契约形容成丝线,那么付丧神就是被审神者牵在手心里的风筝,哪怕隔着千年的时空,他们仍然能感觉到自己是被“牵扯”着,心是实在的。但现在,这种扎实的感觉陡然消失了,就好像那个抓住风筝线的少女,忽然就不见了。
那么大的一个审神者,怎么可能不见了?
他当爹又当妈,一口饭一口饭喂大的审神者,刚才还放在这里的,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的?
山姥切国广转悠了一圈,最终也没有找到铃音。
他的审神者……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