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小虎抱着妇人,就这样呆坐在地上,他的脸已经麻木了,双眼空洞,看不出半点的表情。
路上难民们行进的速度并未因路中生死相隔的母子两而受阻,也没有人停下来劝慰或帮忙,很多难民从俩人身边经过时,都只是同情地看了几眼,然后与周围的人低声议论几句,说的也无非‘可怜、悲惨’一类,胆子大一些的,思想远一些的,最多也就咒骂几句这个社会,还有无能腐败的朝廷——
过了近半个时辰,少年小虎仍旧没有动,额头上已经没有半粒汗珠,瘦弱的身体在毒阳下水份被蒸得差不多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若灵魂都被抽空了。
不远处有一名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少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准确地来说,是盯着放在妇人身上的包袱——包袱上面堆积着的干粮。
大周近几年天灾不断,尤其是这等边境地方,很多田土直接是颗粒无收,饿死的人实在不是个小数目。靠土地为生的庄稼人除了伺候田地外,偶尔上山打打猎,其它财食来源渠道极少,这样子的人家,只能完完全全地听天由命。
这个少年也是贫苦农民家的孩子,从早晨到中午,也就啃了一块干饼。十五六岁正是身体疯长的时候,这点食物一进肚子,没还经肠胃就被消化掉了。刚刚跟随大队经过时,看到少年跟前不少的干粮,腹中饿感涌现,馋虫勾动,便动了分上几块的心思。
也是怕村中长辈不允,于是用上了尿遁的法子。
这少年慢慢地靠近小虎,可能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也可能因为小虎手中已死的妇人,他的腿脚有些轻微的颤抖。往目标又贴近了几丈,停下来匀了一下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蹑手蹑脚地向目标接近。
在离小虎只有一丈远的距离,正要施以突袭下手抢夺之时,一直痴呆着的小虎突然抬头看着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饿了是吧,分一些去。”
言语简单,语气平淡,那少年却吓得愣了愣,看着不似讽刺的小虎,很快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其它,上前蹲下身从包袱里快速捡了四五块干粮,朝着小虎挤出几丝笑容,起身快步离开。
小虎看了眼少年,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把包袱扎好,挂在胸前,然后起身,双臂从妇人双腋下穿过,吃力地把她抱起,转过身,想要将她背到背上时,妇人的尸体却一软,烂泥般瘫到了地上。
小虎咬了咬牙,重新抱起妇人,要去背时,却又是劳而无功。反复试了几次,皆是失败,小虎有些气馁,早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他坚定而又楚楚可怜的目光望向身边经过的人群,人群中的人当然明白他恳求的意思,也清楚他需要帮忙,但现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谁又愿意去碰一个死人,沾染了晦气?
看着漠然的人群,小虎的嘴角流露出几许冷笑,毅然收回乞求的目光,再次蹲下身子,吃力地搀扶起那妇人,转身去背时,这次却顺顺利利地将妇人背到了背上,他愕了愕,回头看了下,却是刚刚那名拿了干粮远去的少年在身后。
“谢谢你!”小虎淡淡地感激道,脸上悲色消去不少,更多的却是坚强。
“你帮我,我帮你,应该的。”少年憨厚地笑着道。
小虎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背着妇人的尸体,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天上的日头已经偏向西边,阳光斜照在母子两人身上,把倒映地上的影子拉得特别的长,特别的高大。
“我叫陈大鹏,你叫什么名字?”拿干粮的少年并未离去,而是跟在小虎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