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明媚的日光伴着鸟儿的啾啾鸣叫入了这最高学府的教室。
和暖的阳光打下一片金色的影子,映照着教室里众人的不同脸色。
白采薇站在那里尚在思考要怎么接着说,而她身边的李清沅却是焦急如焚,冲着好友死命的摇头,嘴型做了一个又一个却依旧没拦住人。
“自古以来,王朝更迭屡见不鲜,这当然与帝王关系匪浅,可中华治国,是自成一套体系的官僚治国……或者说,若是徽宗有为,或许能拦住金人片刻,但是这一场祸事是历史进程发展到此处的结果,不是靠着一个人就能避免的……”
“古有中兴之治!无一不是帝王勤勉的结果,你这话没有道理!”坐在后排的人早已忍不住了,驳了白采薇一句,还不忘接了一句道:“刚刚得知赵白两家交好,怎么?你们这史观也是在私下里商量好的?想要依附也要有个限度,可不是一味逢迎。”
白采薇皱了皱眉,有些讶异,还没张口问,就听站在最前面的赵明章道:“刚刚王先生已经说了,白小姐上课并未好好听讲,既然没有好好听讲,就算逢迎又凭借什么逢迎?更何况,这样的观点并不独姓赵,不谋而合才可知所言非虚。”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赵明章身上,李清沅压低了声音对白采薇小声道:“你刚刚说的跟小赵少爷一样”
白采薇愣了神,只听那边又是吵了起来,一个说徽宗就是无能,就算宋之前已经积贫积弱,可亡国的终究是他宋徽宗!另一个则附和着,举出条条史料说徽宗有多么的大兴土木又进贡了多少的绝色佳人
仿佛这一时间,教室里的男学生都与赵明章有了怨怼,而更多的怕是往日被赵家权势与赵明章天资打压太久的嫉愤,这话题俨然已经朝着列举徽宗的罪状去了,一条一条,史实分明。
没有想象中乱成一锅粥,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说,有条不紊却又指向分明。王永观先生只是挥挥手,让白采薇先坐下,乐得看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众人质询,也没有出声阻止。
看着赵明章被围在中间,却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那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不知到底是为了众人对徽宗罪状的细数,还是什么别的,俨然已是布满了寒霜,又带着不可为人说的委屈。困兽犹斗,就像是一只还没长大的小兽失了父母的庇佑,在这铁笼子里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为世人合流。
白采薇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了许久,看着那往日君子兰一般的人物,此时竟有些被欺负的可怜兮兮的意味,一时之间竟涌上了心疼。
“诸位。”在一人坐下,另一人还没站起来的时候,白采薇竟一反常态先站起了身,看着众人道:“就算徽宗失德,也只是一朝无德,不该把大宋的百年国祚之失都归在一个人身上,这样未免有失史家公允。宋之亡,早在宋太祖定天下的时候就埋下了伏笔,为着唐败于节度使的亡国之因,赵匡胤设置诸多官职相互牵制,再加上重用文官,军队繁杂,这样一大笔的公俸军费,三冗是在一代又一代之中成了败国之由。”
又有人想说话反驳,还没开口,就听白采薇接着道:“若真的要追究这靖康之变,源头要上述到唐,又要从唐追到隋,追到两晋南北朝,直到追到上古。”
“我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此般见识。”王永观先生在白采薇说完,生怕话语权又被其他学生劫走,眼疾手快的抢了一句。虽然学生早已争红了眼,可听到老师开口,还是尊师重道的齐齐闭了嘴,先让先生说完,只听那海宁官话又在教室响起,“我刚刚听明章叫你白小姐,这位应当是京城商会会长白老爷子的嫡长孙女吧?”
白采薇蓦地被点了家世,只得点了点头,就听王永观先生又道:“我可记得当初京中的一桩关于赵太傅和白老爷子的轶事,若是此事做真,那二位也算是……颇有渊源。如今你愿意为了相同的史观,为赵家的一辩,看来这女子无才也并非是德,朝廷允许女子入学当真明智。”
“关于靖康之变的缘由,你们各有看法,再吵两天也未必有结果。”王先生顿了顿,看向了赵明章,又道:“秦始皇焚书坑儒,是觉得儒生以古非今。今日我却有一问,便是靖康之变与今日时局。明章,你说说怎么看?”
刚刚还犹如被困雏兽的赵明章,此时又是脊背挺直,如松如柏,那被衣袖掩住的手握成了拳,良久才慢慢松开,道:“国之兴盛或是灭亡,从来都不是帝王一人之事。若是民族不能强盛,就算皇帝清明也无济于事,若是民族强盛,就算没了皇帝也能使华夏崛起……”
白采薇似是不明白赵明章所言,低下头又将这句话嚼了一遍,心中却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教室里的学生更是要把屋顶掀翻了一样讨论了起来。
就连王永观先生都难得的皱了眉头,在勉力使众人安静了下来之后,那海宁官话却不知为何带上了掩不住的沧桑与悲怆,他道:“若是世道已经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