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可谁都没有纳凉的心思。
不远处的祠堂传来的声音,夹杂着白老爷子的骂声,还有女孩儿的哭声和李氏拍门的尖叫声。
“我没错!您偏心!您想让白采薇嫁给赵明章,凭什么我就不行,我也是嫡出……”
“是儿媳没有教好,您罚我吧……”
“我就是想要赵明章……我凭什么不能要……他今天对我笑了!他对我也有意!您要是不帮我,我就自己帮自己”
清风浮动了那垂下的纱帐,露出了帐中的绰绰人影,白采薇的长发披在肩上,一边听着祠堂的动静,一边摩挲着腕子上那玉镯子,良久,轻叹一声。
才子佳人不过是戏文中的常客,可真正的呢,世人只知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动了文君的心,当为佳话流传数百年。可是,卓文君没了世家嫡女的身份,只能当垆卖酒为二人生计……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似月之人不堪劳碌,她倾心的夫君又倾心了他人。
还有那写成《莺莺传》的元稹,亦是个薄情寡恩之辈。
白采薇在心里又叹一声,说的好听,他赵明章还给我打伞要送我回家呢,他还说我是他第一个这样照顾的女子呢,他对我笑过不知凡几呢
那纱帘层层帐帐,搭着轻薄锦被的人翻了个身,正对上入了帐的盈盈月光。
白采薇闭上了眼睛,压住了那呼之欲出的满心情绪,她想,小赵少爷是满京城的深闺梦里人,所言不虚啊……
为这绝世的风华,与那身兰花幽香。
梦中人那一身长衫渐渐变了,似是宋的儒生服样,又似是金的贵族服样,还像是明的官服纹样,慢慢的,成了清的顶戴花翎,带着通身的气度又成了他赵明章……
幽兰花香入梦,自是一夜好眠,连带着清晨转醒,都带着好梦之后的满心缱绻,白采薇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期然又看见了满身阳光,可房中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唤了几声,才见一个小丫鬟莽莽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大,给大小姐请安。”
“这是怎么了?”
“回大小姐的话……”那小丫头把头低的更狠了,嗫嚅半响,才带着哭腔道:“奴婢以为天色还早,不敢打扰大小姐,才……才出去看了看……不想忘了时间,请大小姐责罚。”
“没有怪你的意思。”白采薇起身,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才道:“起来说话。”
“是。”
“出去看……你们出去看了什么?”白采薇看着眼前小丫头的样子,估计是最近府里新采买回来的,便将语气放的更加和缓,笑道:“你们看的这样入神,定是有什么趣事,不妨也让我知道知道。”
“大小姐……我……不是……是二小姐……她,她,她现在在赵府门口……”
白采薇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想起昨天晚上白采蘩的大放厥词要赵家下聘,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问道:“她在赵府门口干什么?”
“说……说是新做的点心,请小赵少爷尝尝……”
自宋后,这两市坊区与住宅的界限便日渐消弭,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朝廷尚且对各地民变自顾不暇,这种小事也就随百姓去了。因着这长兴街上的府宅天价,故也成了权贵云集的地方。尤其是这清晨,既有卖早点的小贩,也有上朝路过的清官,每日碰上那么几位三品以上的大员,也没什么稀奇。
以往白家觉得这是得天独厚,可今日恨不得这里是个没人的僻壤之处,怕丢人的白老爷子连门也不敢出,在家里摔了一套茶盏,催着身边的侍从赶紧把二小姐带回来,白采薇跨过了白家那道府门,正看见白家的小厮丫头将赵家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既真心着急也不慌不忙的看看热闹,一侧脸看见了大小姐的车,却全都慌了。
本来要去学堂的车,在赵家门前停下了,众人低着头侧过身,给大小姐让出了一条路,白采薇心里乱了套,正看见自家那二妹妹打扮的娇俏可人,却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拿着一盒子的点心,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送与你……尝一尝。”
一身长衫的赵明章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心领了。时辰不早了,白二小姐可否让一让?”
“你收下,收下我就让你去上学。”白采蘩撇着嘴,又向着赵明章走了一步,非要将那点心递在赵明章手里,可那身长袍似是长了眼睛,连一片衣角都没让这富家小姐沾到,却逼得那一身粉裙红了脸跺了脚,咬着牙道:“不过是送你一盒点心,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怎么这样不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