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的这一场欢宴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津津乐道的茶余闲谈,在白家却无人敢说半个字。
就连向来不喜白采薇的李氏,在看到白老爷子的脸色后,也夹起尾巴做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当家人。
自从立了秋之后,京城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难得的好阳光,透过窗户打在白采薇的脸上,却是更显病容憔悴。
在连着请了三日病假之后,李清沅坐不住了,也告了假到白府探望好友,在见着人的时候,话还没说,眼泪先下来了。倒是白采薇一手端药,喝完了在嘴里压了块糖,笑道:“哭起来真难看。”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李清沅在白采薇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绢沾了沾脸上的眼泪,又道:“都这样了,还有闲心嘲笑我难看……”
“不过是受了凉,这两日已经见好了。”白采薇斜斜的靠在枕头上,那只羊脂玉镯子套在手腕上,更显得宽余,只听她又道:“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过了病气。”
“我身体好着呢。”李清沅辩驳了一句,一低头眼泪又下来了,擦了半晌,才嗫嚅着开了口,小心道:“采薇……报纸我看了……说什么祝张联姻,百年好合……那祝连亭太……太讨厌了!为了这么个人,你实在不值得。”
“这几日家里都没报纸看了。”白采薇勾起唇角,冲着李清沅露出了一个浅笑,极为清丽好看,她又道:“报纸上有照相吗?”
“啊?”似是不明白白采薇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李清沅还是点了点头,道:“有的。”
“那……张小姐好看吗?”
“你问她干什么啊?我只顾着生气,哪里还顾得了她好看不好看——”
白采薇笑了,半晌,却又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想知道,他以后能不能过得好……”
“就那么个人……才不值得你……”李清沅小声嘟囔了一句,嘟囔完还是满肚子不情愿道:“好看是好看,只是这张大帅的独女,一脸的嚣张跋扈样子,哼,只怕祝连亭日后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那一束阳光在地上打出了个光斑,白采薇的眼睛追着那道光而去,任由阳光在脸上镀上了一层暖意。
“沅沅……”一声轻唤,却又将话头锁在了喉咙里。白采薇对着这点子来自太阳的温暖出了神,良久,那双桃花眼缓缓阖上了,顺着这层暖意淌了清泪两行,落在那白玉镯上一声轻响,她又道:“沅沅……”
“唉,我在,我在。”
一个坐在床上落泪,另一个在那椅子上也早湿了手绢。
“我对不起他。”白采薇低下头,眼角的泪顺着脸颊又在被子上打出了一朵花,“终究是我负了他……他……他也算真心对我,是我不甘心……不甘心白采薇的婚事是由这场军费而起,从头至尾,都是我在逼他……”
“采薇……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呀……”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都遂了我白采薇的意。我却要反过来问他以后好不好……”那双眼眸通红,看向李清沅时,带着不能为他人明白的心酸,白采薇带着苦涩与自嘲哼笑一声,道:“我哪里配……婚约解了,祖父爵位得了……可祝连亭却再也不是祝连亭了,我心中那个恣意洒脱的英雄少年……没了。”
“是我……都是为了我……若是当日我不去赵家,我和他,谁都不会有这一场祸事。”
“可是到了这一步……我和他,都是别人的猎物……”
“我为他病这一场,算是还他……”
李清沅跟着一起掉眼泪,却从头至尾都没听明白好友在说什么,而白采薇似是将憋闷几日的愧疚一起发泄了出来,哭肿了一双眼,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直到睡了过去。
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有些人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在心里留下一道疤,疤痕或许有朝一日能抹平,或许是这辈子都不能碰的伤,索性忘得干干净净,留作下辈子成一个胎记。新生的孩子一声啼哭,又算作是从头来过。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一个好天气,白采薇只觉得头疼的不行,那双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正对上李嬷嬷担忧的神情,老人家拿着一块帕子,身边好几个侍女,眼前一黑,竟是一阵冰凉。
“嬷嬷……”白采薇一开口,没把别人吓到,倒是先把自己唬住了,这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被砂轮磨过的一样,下一句便是,“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