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采薇这下才是真正的笑出声来,所有的不安都似是烟云散了,对赵明章玩笑道:“小赵少爷年少有为,却没想到也让家里为婚姻发愁啊?”
“你肯笑便好了。”清冽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丝笑意,听起来竟是温柔至极,那如画的眉眼同样染了笑,又道:“祝家的事,我亦有所耳闻。担忧你失此良人,再不肯交心,却又碍着男女之防,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
梳着西洋发式的白采薇,自耳后悄悄爬上了一道旁人看不见的红,这玩笑开过方知有些僭越,却没想到赵明章真的愿意接这样的话,那一字一句的安慰,甚至让人有推心置腹之感。
白采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祖父说这也是小狐狸,与人相交自有手腕,万不可轻信……可那颗心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落在赵明章的脸上,只得垂眸道:“我该有这样一段缘分……这缘分到了走了,不由我控制,世间万千,有时也不必强求。”
“哦?”赵明章将那金边眼镜重新推上,似是要将白采薇看个清楚明白,只听他道:“若是上一世无缘,下一世又有缘得见……这缘分该不该强求呢?”
“你也说了,下一世,有缘,若是无缘如何得见?”白采薇笑了起来,抬起头来,透过那金边眼镜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带着疏离却又有忽视不了的愁绪,那笑意渐渐收敛,她认真道:“这世人万千,若都是投胎而来,地点不一、家族不一甚至连性别都不一,这样的光景就连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又怎么能说是强求的缘分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赵明章垂眸勾唇一笑,端起了桌上的茶似是要掩饰什么,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对白采薇道:“白老年少中进士,你竟然还信这些方士之说?”
“本来觉得不该信。”白采薇一手托腮,眼睛在赵明章身上过了一圈,刚想说我觉得你就是那方士之说的主角,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却终究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说出口便红了脸的话,“我生下来后颈便带着一株棠棣花印……之前祖母还在的时候,说这是先鬼神许诺了姻缘……”
‘哐当——’赵明章那套昂贵的茶杯自手边摔在地上成了粉碎,一旁站着的下人吓了一跳,正碰上聂幽端着花茶和点心进了门,放下托盘,先上前看这两位有没有受伤,随即嘱咐下人将这里洒扫干净。
“小少爷莽撞了。”聂幽皱了皱眉,又对白采薇笑道:“不知白小姐可愿意移步客厅?”
白采薇亦被这动静惊了一下,刚刚说的什么此时全然不记得了。聂幽看着赵明章紧皱的眉和那双眼睛早已呆滞,忙引着白采薇先出去了。
自上次赵家宴客,白采薇这是第二次踏入赵家的客厅,相比于那日的热闹,此时的这里却只显得静谧宽阔,挨着客厅的是一间空屋子,装饰奢华,却只放上了一台留声机。
“那是舞厅……给洋人准备的。”赵明章再进入白采薇视线时,已是换了一身长衫,又恢复了那儒雅的模样,笑道:“刚刚吓到了吗?”
“哪里就这么容易被吓到。”白采薇端起聂幽准备的花茶,花的清幽之气随着氤氲的热气入了口,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对准备的人赞了一句,似是想起什么又对赵明章道:“我听说,这次朝廷的禁足其实是有空子可钻的……祝远疆祝将军知道自己儿子得罪了你,便施压礼部要卖一个好,其实……你只要上书一封认错,全了朝廷的面子,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明章端坐在那里,听白采薇说完,才笑道:“我何错之有?”
白采薇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头,她看着赵明章,恍惚间竟觉得似曾相识,来自心底的熟悉感,最后归于自己,“我也常常对我阿爷说我何错之有,却没想到今日能自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错了便是错了,无错便是无错。”赵明章又带上了惯常的三分笑意,对白采薇道:“若这件事我有错,错也是错在不该将此话莽撞说出。若是为了脱罪而认下莫须有的罪名……我自是不屑。”
面前坐着的人刚刚落了话音,白采薇便又端起了面前的花茶,似是要掩下心头的那一分悸动,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此时带着些清狂与嚣张的人才该是真正的赵琰嫡孙,心中的那株君子兰此时竟摇摇摆摆的开出了花,花香撩人。
“是……我也觉得你那日的话并没有错。”白采薇迷迷糊糊将话讲完便惊出了一身汗,反倒是赵明章解了这局,笑道:“此话我就当没听过,赵家不会泄露半个字……我最近时常惦记我们的那篇文章,又搜寻了一些史料……”